第十八章

在朱璃的眼前，呈现着宛若地狱般的景象。

那并非魔兽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导致的惨剧，而是被刻意地改写本质，从根本上进行影响，在外力的强硬扭曲下掺杂融汇，逐渐形成与“现象”无异，化作“理应存在的概念”般的事物。

聆听那泥沼翻涌的声音，便让人心生不适。

目睹那挣扎绝望的身影，便让人意识苦闷。

理解那怨恨绝望的存在，便让人心感畏恐。

此后，身体虚弱，精神昏沉，意识恐慌，循环往复之余，身心皆陷没于无法脱身的泥沼。

就像生物天然需要呼吸氧气与喝水进食，人类怀有七情六欲，会因为得利感到幸福与喜悦，也会因为失利难过悲伤——这些自打出生便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不会让人感到违和或疑惑。

而少女眼前这占据了大半的角斗场，由数千个扭曲的身影组成的绝望造物，也是这样理所当然般，除了以上那几项绝望而不幸的情绪与现象外，不会诞生任何其他想法。

哪怕是朱璃在初次看到眼前的这番景象时，心底诞生的也并非疑惑、怜悯、悲伤等情绪，而是一股要将它们从这世上抹除，如同把污垢洗涤般冰冷的杀意。

甚至即便知道了些许内情，了解那些在泥沼中无声绝望地哀嚎着，求饶着的人形，曾经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并心中对他们产生怜悯与难过后，再次见到这些泥沼中翻涌挣扎的人影时，朱璃心底诞生的依旧是那股强烈的嫌恶，是如同被外力洗脑一般——恨不得立即将它们于此世抹除程度的烦躁。

甚至比她初次见到时，还要更加强烈。

“呃唔……”

朱璃单薄的樱唇吐露出苦闷的呢喃，那副因伪装而比原貌还成熟些许，却也没能褪去稚气的脸颊，亦是露出几分不适的苦闷，握紧法杖的纤指甚至用力过猛而导致关节泛白——若不如此，朱璃恐怕根本无法遏制自己的冲动，早就朝着身下那些哀嚎着的人形们，释放出破坏力强大的魔法。

怎么会这样？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股欲望仍勉强被朱璃控制着，没有让事态脱离她预期的计划。面对这一大股仿佛在无时不刻吟诵诅咒，放射绝望与负面情绪的聚合体，朱璃选择保持距离，并在角斗场另一处没有这些泥沼人存在的位置降落。

好在，朱璃的降落并没有引起它们的行动，她非常安稳地下落在角斗场的一角……而也只有实际踩在这片荒芜地面的焦土之上，才能清晰地认识到这处角斗场的宏伟，即使是将数千规模的两军短兵放在此处交战，也完全绰绰有余。

虽然不合时宜，但踩上这片破败的焦土，身临角斗场的内部，头顶阴郁灰暗的苍穹，的确会让人产生微妙的豪壮心境。

“哈……”

少女虚弱的长叹声隐没于山峰刺耳的风响声中，朱璃灿金色的瞳孔呆呆地注视了半晌穹顶阴郁杂陈的天空后，才悠悠地收回目光，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人影——那具健硕的男性身躯由无数凌乱模糊，不时虚幻煽动的暗红色浓墨笔画的线条组成，不安定的线条隐约可以察觉是无数在频繁煽动的细密雷光，被以某股强横的外力可以扭曲成这番人形的轮廓。

简直就像是将无数暗红色的雷霆，用蛮力一节一节地掰扭成细密的弧线，并放置于容器的内部以充作代行的躯壳。

“来得太晚。”

古老且沧桑的声音自那体态健硕的雷光躯壳中朦胧地响起，蕴含着原始且狂暴，仿若震响九霄般震撼的雷鸣——若说存在名为雷霆的化身，眼前的存在称得上是当仁不让。

然而，即便是如此可怕的存在，此时也依旧是生命垂危，甚至早在那名为死亡的边界线上，踏出了半步。

“反正你再多苟活个几年也不会死吧？”暗暗平复着心中的躁动，朱璃软糯的声线懒散下来，全然没有被对方那磅礴而浑厚的雷鸣般的嗓音影响，依旧那么我行我素。

“那你又如何。”

“……？”对方的反问让朱璃小脸一怔，眨了眨硕大的眼眸，呆傻的表情似乎是没理解对方的话，但也没有深究，继续话题道：“比起这些，你就不能老实顺应天命，早归尘壤吗？”

“天命，你信？”

虽然只有大概的轮廓，但那睥睨的细微动作，不难看出这位雷光凝形之人的不屑。

“嗯……都有能浮在天空的岛屿了，说不准会有呢？”

“无趣。”

伴随着磅礴的雷音，原本阴郁灰暗的天穹逐渐涌出无数暗红色的阴郁积云，延伸至天际线的同时，可窥见无数惊悚雷光于其中鸣雷闪烁，一幅世界终焉般的绝景。

“往昔，汝窃盗吾鳞片而走。既然回来，想必也做好准备了吧。”

雷光人影逐渐悬于半空，朱璃身处的周遭地面、建筑逐渐龟裂、瓦解，无数石屑石块颤抖着浮于半空，少女周围的空间更是模糊地扭曲起来，名为威压的实质现象笼罩着这片高耸入云的山脉，而悬于天穹之上的人影，却依旧声音磅礴洪亮，清晰地将其中语义传递进少女的耳中。

“下一次，我会偷点代价没这么重的东西……”少女散漫的表情逐渐僵硬，握住法杖的纤手止不住地微微颤动着，在她头顶悬浮鸣颤的无数雷光，那可是比她释放出来的法术还要强上十数倍的东西。

即使是她想要施展同等规格的魔法，都得冒着她手上这块宝石过载报废的风险，才有可能做得到。

而这般引起天地异变的现象，相比起朱璃熟知的魔法，实则更接近与天俱来的“异能”之力。

“再说了…你那块鳞片，处理起来超级麻烦好吗……”

“既是用了，那便担责。”

“嘁——”

见到伫立高天的那道雷光之影逐渐将手高举于天，朱璃小脸一沉，毫不犹豫地重新乘上魔杖，伴随着音障震撼的爆响声，整个娇小的身影瞬间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赤红色的微弱光点迅速向山峰外飞去。

“可别让吾失望。”

像是宣言，又像是制裁的宣告，仿佛是同时射来了成百上千的箭矢，充溢着毁灭般不祥气息的暗红色雷霆构筑成的雷之雨，在这片巍然耸立的山脉间劈打而下——霎时间，无数山脉轰鸣震响，粉碎的磐岩巨石垂落，渺小的山峰震颤轰塌，宛若灭世的景象在这片尖刺群山间复现，倾斜而下的雷浆电光毫无怜悯地摧毁着范围内的一切。

同时，一道渺小的，就如同灯火通明的晚夜中挣扎飞翔的微弱萤火，微弱的红光艰涩地在这无数宏雷中游走，别说是要与之战斗了，少女连自保都力不从心。魔杖在起飞最初就保持在极限功率，但也堪堪只是让少女获得了挣扎的机会。酮体内几乎无穷无尽的魔力因法杖的品质无法完全发挥，在不产生负荷的情况下，朱璃能做到的仅有生成魔力的护障来抵御飞行时的风压与不时劈落的雷光。

就像是空有一身技术与经验，却操纵角色性能低下，无法完全发挥的游戏角色，必须面对兼具数值与机制的敌人，在无穷无尽的范围打击下，少女唯一能的做事就只有逃窜——甚至，那无数雷鸣劈落的频率，还要远高于她魔力屏障生成的速度，少女必须提前预判雷光的数量与落点位置，便会被突破防御，在高空被凄惨地击落。

“以身犯险也要来这的目的，光靠东躲西藏，就能做到吗？”

即便被轰雷震响得鼓膜发痛，能感受到些许温和的液体正在溢出，周遭的声音都变得时远时近——但唯有那磅礴的宣读依旧清晰，仿佛那并非是通过话语，而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声音。

“说得轻松…！”

少女略带倦乏的眸光瞥向那最为高耸的主峰之巅，原先气势宏伟、充斥着浓郁历史气息，略有几分风化痕迹的角斗场，有约莫七成化作残骸废墟，间隔千米也能看见那显眼的沟壑坑洼。而原本角斗场内部那裹夹着无数哀嚎挣扎生灵的淤黑泥沼，也因为这番惊天动地的雷霆倾落而开枝散叶似地在顶峰蔓延开来，就像从尖塔顶部浇落的黑色墨水，大片污秽的淤黑逐渐从顶峰缓慢地滑落，似是要将整座山脉也一同覆盖。

“啧——”

少女手中法杖顶端的宝石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的光芒绽放下，朱璃的身形以凌驾先前逃难速度几倍的神速迅速俯冲回去——然而，天穹顶端的雷躯身影仿佛早有预料，手掌遥遥对准那从渺小的萤火瞬间暴涨成赤红彗星般闪耀着光芒的少女。

“留神了。”

暗红色的雷霆巨手自那雷躯手掌中暴射而出，顷刻间化作山岳般广阔，向着地面覆盖而下。而朱璃娇躯于半空灵巧优雅的半身回旋急停后，依靠这缓慢滞空的些许时间，她毫不犹豫地将法杖遥遥瞄准了那高耸山峰的方向——准确地说，是在被无数落雷捶打后的山腰位置。

在那里，闪烁着不同于少女那纯粹且美丽的焰红色，而是另一种不详且扭曲的猩红弧光，宛若生灵呼吸般悠长地鼓动着。

在这阴云密布、雷光频繁的当下，那是转瞬即逝的光芒，想要精准捕捉到它的位置，不亚于在一片清澈的湖水里，寻找一只透明游鱼那般艰难。但在此刻朱璃的瞳孔中，它却如黑夜中的烛光般明亮，就像在无言地催促举起浮现显著裂纹的法杖的朱璃不要再犹豫，快些朝着那发动攻击一般。

朱璃清楚那是什么——事实上，那就算她以身犯险，来到这片鬼地方最大的原因。

那是能将欲望转化为能源，为沉眠于此的巨龙吊命的魔导装置，所发出来的光芒。

“住手”

“停下来”

“求求你，快住手”

“不要这么做”

“我什么也没做错”

“不要”

“我不想死——”

“……”

即便换上了易容的伪装，朱璃的表情依旧变得苍白，俏脸浮现挣扎之色，而漫长逃难之下聚集起来，已经跨越“魔炮”规格魔力光束，也没能击射出去。

这些绝望求饶的呢喃，是那不断从山峰上滑落，仿佛无穷无尽般覆盖着所及之处的一切，光是看见就让人心生不悦的污秽淤泥中绝望挣扎着的，人们的求饶声。

求饶、乞求、责骂、嫌恶、癫狂、悲伤——近百道声音此起彼伏地在朱璃的大脑中嚎叫着，甚至数量还在迅速地增加，只不过几个眨眼间隙，朱璃就感觉那吵闹得让大脑胀痛的声音数量又翻了个倍。

“恶心……”

仿佛将内脏用手掌捏碎后揉搓在一起锤打，强烈的不适让朱璃的视野有些模糊——恍惚间，她再次确认起，远方那片泥沼的本质。

那是将生灵的肉体与意识进行捆绑共生，合成为一个不断产出负面情绪，持续赋予绝望凄惨幻境与折磨的泥沼。这便是她脑海中这些声音的由来，即使泥沼没有生命而无法称之为魔物，也算得上是应当剿灭、清理掉的灾厄现象。

根据朱璃她获取的知识与情报，她知晓在这团灾厄泥沼内部苟活着的人们，他们会同时与所有人共享身躯，却又保持明确的个体意识与肉身——这也导致自己的想法与动作会影响他人，而他人的想法动作也会影响自己，意识出现上千个人的思维碰撞与理念冲突，且上千个人由彼此共用一具身体般的倒错感，足矣令人陷入癫狂。

而在这种现象中，最为纯粹的本质欲望，会在无数的想法碰撞中逐渐壮大，就如同人类会本能地合流发声，最终占据上千身躯与意识中的想法，无非也是痛苦与绝望，渴望解脱却又害怕死亡的空虚囚笼。

所以，即使是变成这样也不愿死去，即使凄惨如此也想要得到救赎而苟活着的人们，向少女哀嚎着发出最为卑微地恳求祈愿，向少女乞求饶命之时，也动摇着朱璃本就不坚定的想法。

毕竟，这团泥沼是寄宿于欲望转换装置所产生的现象，同时也是为装置提供魔力的，最低限度地保底能量。

只要破坏装置，这些已经与泥沼共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灵们，同时也会在漫长而绝望地折磨，在无止境的死亡笼罩的空虚与麻木下，陷入永生的安眠中。

朱璃还没有坚强到，能对着向自己求饶的生命们，扣动扳机。

“还不动手？”

震响寰宇的质问声，让朱璃如梦初醒般扬起臻首，只看见那高悬于苍穹的雷躯化身的存在，正维持着一个相当怪异的姿势——他的身体右侧的暗红色雷光彻底化作漆黑的雷光，且向着朱璃维持张开手掌，意图用山岳般的雷霆巨手碾碎她的动作，而身体左侧则显现出另一片较为明亮的湛红色的雷光，左手手掌死死地锢住右手的手臂，拼尽全力地尝试着将其抬高。

拜其所赐，原本再过数秒就将压向朱璃的那只雷霆巨手，就这么诡秘地僵悬在了半空之中不住地颤动着，时而震颤着下落，时而颤抖地浮起……

“……应该还有办法，只要能有足够强大的容器，把‘淤沼’反过来吸收的话——”

“事到如今，汝还在期望着什么。”些许的愠怒打断少女的发言，轰雷般震撼的响声几乎要将她的鼓膜震碎——事实上，朱璃的耳朵已经淌出了不少殷红的血液，只是高速愈合的体质，并没有对她造成影响。反倒是天穹之上的轰雷之音越发吵耳：“从吾之鳞爪洞悉了最恶的结果，汝才孤身一人来此，事到如今却还妇人之仁，无法痛下杀手不成？”

“……说到底，这还不是怪你吗？”脑海反复炸裂着无数繁杂的声音，就如同用粗糙的钢锯一点一点地对着头骨研磨，用木杵捣碎脑浆，锯拽少女那根绷紧的弦——烦躁的朱璃怒视着天穹之上的雷躯，原先清脆的嗓音在她的嘶吼声下变得略显沙哑：“如果不是你一己私欲，这些人也不会变成这样！”

“那汝是要冷眼旁观，让那凄惨光景现世，方肯后悔？”

“所以我现在不是在想办法吗！”

“汝踌躇数年也未曾得出的答案，能在这朝夕间寻得解决之法？”

那磅礴的质问让朱璃一度感到语塞，脑海中是无数鬼哭狼嚎的凄厉嚎叫，耳畔是震响寰宇的雷鸣，还有一只对她使用阳谋的老古董。在这短暂的局势焦灼之际，少女的脑子里浮现的，并非是她所期望的解决之法，反而是这场持续数年闹剧的始末。

她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成功潜入这处魔力领域的内部，并且窃取了价值连城的宝物——寄宿着龙之魔力的鳞爪。

彼时的朱璃，因为察觉城市的异状而潜入城市中的大监狱，发现其进行生物研究与人类和异族实验的恶劣勾当，为了改日窃取重要物件不出纰漏，踩点结束准备离开时，她却被奇妙的声音所吸引，误打误撞地顺着那古老歌谣般的动静潜入，最终发现并进入到这片由心像所筑造出来的异空间中。

当时，这片山脉远没有她今日见到的这般宏伟，身受重伤的白鳞古龙悬于半空，遮天蔽日的双翼收拢着残破的躯壳，化作高空中沉眠的一枚巨大的白茧——而在祂的怀中，紧抓着一枚圆柱形的魔导科技造物，其内部散发的那股猩红色的扭曲弧光，如同太阳般均匀地扑洒在每一寸土地上。

而那污秽且肮脏的淤泥沼泽中的人数，也远没有今日这般庞大，一眼望去仅有不到数百人，且还都在一片偏僻的矮小山峰上蛄蛹着——回过神来的少女本想立即离开这片异空间，毕竟无论是苍穹之上悬浮的白色巨龙，亦或是远方矮小山峰上盘踞的污秽淤沼，又或是凭空从地面上割裂分离，在飞行漂浮的过程中拼凑聚合，缓慢地在巨龙身下筑造山岳的无数石块光景，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世界。

可这毕竟是由心中景象构筑的空间，当朱璃进入其中的瞬间，也代表她已经暴露行踪。那苍老的古龙如同神祇般张开双翼，对着侵入此地的入侵者唤醒无数险恶的耀红色雷光——但与她今日所见亦不相同，那时的雷光虽气势磅礴迅猛，无数雷光蛟龙触之即伤，却远没有如今这般规模，少女躲闪起来也称得上是轻松。

毕竟，当时的古龙不过是残损之躯，并未最大程度激发那台能将情绪转化成能源的魔导器。

但饶是如此，少女与那头古龙之间的差距，也如同婴孩与成年人般悬殊，她能做到的同样也只有漫无目的地逃窜，寻找着能离开这片领域的出口——而最终的结果，是在古龙唤起雷光的间隙，用古龙损伤后遗弃的龙鳞片爪，通过对领域的大致解析，以龙躯残损之物为引，强行在领域结界的边沿挖开一个孔洞，狼狈地逃了出去。

此后，一城之主的古龙震怒，以敕令要求禁卫于全城内搜捕少女的——但与这般兴师动众，搅得全城风雨欲来的规模不同，少女的逃难过程并不危险，甚至总能在危急的关头，毫无征兆地化险为夷。

一次两次倒也说得过去，可三番四次，甚至连刻她意尝试入局险境时也是如此，这朱璃开始起了些许疑心——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刻意帮她。

可她想过弗莱彻内认识的每一个人，却都想不到谁能有如此能量，期间还试着又尝试两次劫富济贫的戏码，虽然抓捕她的人手数量翻了几倍，但却并没有比以前要危险多少，反而逃脱离时变得更加轻松了。

而最后，朱璃将最后可能性，放在了这座城市的主人，同时也是下令要抓捕她的城主身上。

魔力器官能够残存生物的根源——举例来说，若是某位死去魔法师的魔力核心的脏器是心脏，在将这枚心脏进行移植后，受到移植的个体若是拥有较高的契合度，则可能会在梦中看见、经历、参与这名魔法师的人生，甚至在这过程中继承对方毕生钻研习得的魔法。根据其原理，也存在通过这种方式寄生，达成借用他人肉体达成另类转生的说法和效果……

而她在那日窃取出来的龙鳞，虽不知是那头古龙身躯哪个部位的鳞片，但其内部却蕴含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储量，还内蕴深奥的术式……毫无疑问，这枚被她窃取出来的龙鳞，同样也称得上是那头古龙体内“魔力核心”的一小部分。

为了担心暴露，朱璃从始至终都将她待在身边，用自己的魔力包裹缠绕，掩埋它原本的魔力波动……可若是这枚鳞片能被那头古龙探定方位，并且时刻进行监听追踪的话，在各种危急时刻被莫名解围的情况，也就说得过去了。

在朱璃完成所有的出海的准备，即将在第二日清晨离开的当晚，她就做了个梦。

梦中，身形残破却依旧显赫龙威的炽白色古龙在空中痛苦地挣扎着，发出震天撼地的不甘咆哮，却无法阻止自己耀红色的雷光变得越发浑浊，逐渐过渡为纯粹而毫无生机的淤黑暗雷，漂亮的银白鳞片被污秽的泥沼覆盖，老态却威严的面容被暴戾与凶残的兽性覆盖，残破龙躯的伤痕长出污秽丑恶、如同凌乱线条般不详的淤黑躯体——宛若被某种肮脏丑恶之物寄生，堕落为毫无理性与尊严，只知破坏的野兽

而当朱璃返回到睦海市的当晚，她又做了第二个梦——在梦中，曾是骄傲古龙的存在恶堕为粗鄙的野兽，张开那遮天蔽日的双翼，如同灾难般席卷着一切，破坏着一切。各方组织出面并参与讨伐，却无法杀害那宛若不死之躯般的肉体，褪去了曾是古龙身躯的野兽，会迅速用那漆黑乱序的淤泥黑线取而代之，讨伐战不过刚开始，那头灾厄之龙便彻底褪去曾经的姿态，连同身心都彻底堕化为暴戾而癫狂的天灾。

漆黑的淤泥会吸收战死强者的肉体，将他们玷污侵染成为身负淤黑之泥的人偶士兵。就如同那头天灾，这些淤泥人偶即便身躯被斩碎、轰裂，也会用淤黑污秽的线条重组肉身。而当他们全身都处于凌乱线条的状态时，也就和那头天灾处于同一状况，真正变得不死不灭般难缠棘手，任何打击都无法在他们的身上奏效，而他们却能保留生前七八成的武艺，对范围内的一切生灵活物发动最为凶恶残忍的攻击。

自己人的数量不断减少，但是敌人却越打越多、越打越强，围剿的行动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众多强者死后的身躯，也加入那不断壮大的天灾队伍之中。

简直就像是要将世界吞噬，要用淤黑之泥淹没世界那般绝望的光景——如此想着的少女，发现那无数晃动着的淤黑丝线所构筑成的龙首，将那发散幽秽红光的眼眸，与如同观测者般的少女，四目相对。

龙的预言——这是那片龙鳞，或者说古龙魔力器官的那一部分鳞片，自身所携带的特殊能力。

即便是不完全、模糊而扭曲、濒临破碎且无法观测出场人物身份，如同阐述故事一般强行让少女理解过程与事态的这么一场荒唐的连续预言梦，少女也终于在这对眸光的注视下，明白了事情的始终。

若是不赶紧做些什么，这些糟糕的梦境，将会演变成既定的未来。

“只要能找到能代替这头古龙的弱小容器，能承受那些藏蕴了数千人的身心肉体的污秽，在尚未完全从生物升格为情绪洗脑的概念现象前将其消灭，就能解决这场事态。”

这是朱璃得出来的结论，但为何古龙会与将来会寄生并取代自己的淤沼同处一个心像世界，并且还会定期如投喂似的，往内部补充祭品人手，以增加情绪转换成能源的效率——对此，朱璃完全没有头绪。

那头古老之龙身上遭受的无数伤痕，已经使他性命垂危，不得不借用外物悬吊性命，而所用之物，最后却会让他堕化为毫无理智的天灾凶兽——这会是他自愿的吗？

若是自愿，祂又为何会在被侵蚀身心之时，发出那般不甘与屈辱的咆哮？

所以——尽管结论跳脱且没有根据，但那威严强盛的古龙，实则也是被裹挟着的，砧板上的鱼肉。

……只要把情绪转化装置击碎，这些淤沼便无根无蒂，能被轻而易举地剿灭干净，那为何在龙鳞的预言里，这头老龙没有这么做，最后落得个被寄生侵占的下场？

是做不到，还是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要引她入局，还假借她的手，来做这种事情。

这整件事情背后的主使，朱璃思来想去，却也没个明确答复……但她故意将她引来此处的某个邪教，有非常之高的可能性。

“丫头…继续下去，汝也将死在此地，你可想好了……？”

那雷鸣震动的声音，让朱璃的思绪稍稍回神，只感觉脸部略微湿润，下意识伸手触碰，却发现自己几乎落得个七窍流血的状态，稍微往脸上随便一抹，就是新鲜的殷红血痕。

原来如此，只要在附近展露敌意，就会变成这种状态……预言中看到的那些人狼狈的模样，朱璃总算是切身地感受到了。

不光是一个巨大的负面情绪发散器与情绪洗脑机，居然还能通过精神攻击来影响肉体。

数千声音在脑海里毫无规律地发出声音，每个声音都仿佛在心中响起、在最近距离的呼唤与呐喊，是响彻心扉的呢喃与嚎叫——那已经不是普通的刑罚，即使称之为酷刑也不为过，以至于朱璃悬浮于半空的酮体都摇摇晃晃，不知何时抵达了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随时都可能从空中一头栽倒下去。

抬起头，远方那最为高耸魁梧的山峦，已经在群雷的劈打下显露其深埋于内部的秘密——那只苍老而庄严的古龙，小半截躯体已经显露在外，记忆中那光辉的银白鳞甲，已经点缀少许阴邪的黑斑，就连那威严的龙首，也莫由来地染上了几分暴戾的野性。

定睛望了片刻，朱璃又抬起脑袋，盯着半空中左右手互博，僵持着没让那山岳般的雷霆大手落下来的模糊人影。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头老龙值不值得信任。

继续这样放任下去，无数雷光会毁灭山峦，淤沼将乘胜追击，侵蚀藏于山峰内部的那头老龙的本体，并在这一过程中逐渐升格、进化——届时，便是朱璃在那场预言的梦境中，所看到的光景。

那种悲伤且绝望的事情，不应该出现。

但是，即使她动手了，事态就真的会如同她所设想的那般发展，而不会变得更糟？

事实上，朱璃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若是她击碎那台装置，一定会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但这样下去，那头沉眠状的古龙，也会被那污秽的淤沼覆盖，

那么，只能动手了吗？

将几千人的性命，用这双手，夺走……

“嗬……嗬……”

虚弱的呼吸声急促而短暂，少女的眼神虚弱得黯淡，麻木与浑浊逐渐浮现于那疲倦的金眸之中，本就积累疲劳的身体在经受一番折腾后，又承受着洗脑般凄惨的刑罚折磨。

这让少女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发自内心地产生相同的夙愿——“赶快结束这一切吧。”

但是，但是啊——就还差一点，还缺少某些遗漏的地方……这头龙故意将自己引过来，要假借她的手破坏装置，让他能脱离这些淤沼的原因。

对他而言能收获的利益，和他背后的组织，或者说要挟他的那些人们，所期望能达成的目的。

对于“DOA”教团而言，他们所希望的结果——

“……哈，原来如此。”

那些病态的疯子所期望的结果，不正是她看过的那个预言的景色吗？

沙哑的呢喃声中，少女缓缓垂下了握紧法杖的手，娇小的身躯也摇摇晃晃地向下滑坠，似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似乎认为朱璃已经失去了能反抗的力量，在充满着无奈与遗憾的悠长叹息后，天空中的那道身影，缓缓地松开了手。

顷刻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剧烈地震动，如同山岳般的雷霆手掌垂落而下，暗红色的雷光遮天蔽日，毫无怜悯地朝着少女碾压下去。

然而，就在即将触及，只要再有一秒时间，就能将少女那渺小的身躯融入那蕴含毁灭能量的巨掌之中——但就是这一秒的刹那，少女缓缓地抬起眸光，原先黯淡的金眸在这瞬间变得无比闪耀，摄人心魂般的至纯金光在这阴郁而灰败的世界中绽放着宛若太阳般的光辉。

也是在下一瞬，原本那如同神话般无可匹敌的雷神巨手，消失得无影无终。

仿佛最开始就不存在，一切都只是幻觉那般，雷霆巨手没有任何征兆地消失，没有半点踪迹。

“你…这……？”

苍穹之上的人身之躯惊愕地开口，那磅礴而洪亮的嗓音中充溢着迷惑，漫长岁月之下的他领教过无数的魔法异能，却从没见过此番奇异的能力。

这少女究竟是如何将祂施展出来的杀招之一，仅以一个眼光便尽数抵散的？

“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少女清朗的声音响起，祂顺着声音望去，就看见原先已经摇摇晃晃，精疲力竭的少女，此时异常平稳地落在了坚实硬朗的大地之上，虽披头散发的模样看上去很是狼狈，但那双眸中闪烁的从容平淡，却更是让人不敢小觑。

“是我的能力……能让你停下当前动作，以及所释放能力的异能。”

“汝同时身怀两种奇异能力？”

“严格来说不止两种……但算了，咱懒得和你解释。”

少女的语气恢复懒散，纤丽的手掌娴熟地拆卸法杖，却徒将那块表面龟裂的赤红色宝石留了下来，将它牢牢地抓在手心之中。

控制火焰的“似幻花火”

创造虚影甚至是凝练受肉躯壳的“镜中诡影”

以及她仅有绝境才会使用，能使承受招式的对象停止当前的动作或是所释放的能力与魔法，甚至能让对手产生自己依旧在行动幻觉的“符华泡影”

当然，根据敌人实力的不同，影响效果也会有所差异……但至少朱璃到现在还没见过，能完全将她能力无视的人。

“我想通了，像你这种活得久还不肯死的家伙，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算计为你提供技术援助，吊住一条命的甲方，也跟喝水一样简单吧？”朱璃将魔力灌注进手中的宝石，本就濒临破碎的宝石，顷刻间浮现出更多的裂纹，但其中蕴含的魔力指数，却在以恐怖的速度迅速攀升。而少女依旧以那副懒散的口吻，如同叙旧般地自言自语道：“现在想来，弗莱彻的资金流一直有些奇怪，也算是知道都流到哪去了。想来是和那邪教签订了什么协议，想借我的手规避掉吧？”

“汝压力过大，失心疯了？”

由那古龙化身的朦胧雷身之躯，毫不客气地向少女反唇相讥，指责少女的说辞完全是污蔑。而朱璃倒也不恼，面带可爱又无害的笑颜说道：“你要是想，我也乐意和你讲讲我的猜测。不过，在这之前嘛……”

咔咔——

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中，朱璃手中的宝石已然抵达极限，作为一颗价值称得上是有价无市，正常使用可延续数千年的珍贵魔石，却在朱璃粗暴的魔力灌注之下，即将迎来它石生中最后的一舞。

“撼动苍穹的巍峨磐岩之启明石，于此展现岿然不动之巨硕之躯！”

不破不立——这句词语在这瞬间得到了最好的诠释，仅比拳头稍大些许的宝石崩裂破碎，却又于半空中蠕动着扭曲，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膨胀起来，正如少女那相当出格的吟唱，擎天筑地的启明石山以令人惊愕的速度长成，健硕高耸的身躯如同流淌的磐岩古树，遮天蔽日的精壮的躯体酷似神话典籍中的神灵，可外形又酷似书籍中超越科技的人形机甲。

巨硕的身影光是翻动手臂，便轻而易举地将雷霆缭绕的积云挥散，密集而落的雷光落在它的身躯之上，却是连一道疤痕都无法留下。仅仅不过数秒的时间，比那头“沉眠”中的古龙还要高过小半截，通体微微焕发黯淡金光的人形躯体，便伫立于这片魔力领域的大地之上。

至于创造出这具巍峨巨灵神将的始作俑者……虽然面无血色，一副虚脱得好似马上就要昏厥过去的狼狈模样，状态甚至比当初以全力轰碎某邪教干部魔力领域还要差上许多，但她却强行用迅速组装起来的法杖充作支撑，在这只巨灵神兵的肩膀上勉强地站立着，冲那模糊朦胧的虚影勉强一笑：

“不打破那装置，谁会更急呢？无论咱怎么想，都觉得是把那洗脑污染怼进别人脑子里的您，会更急一些吧～”

在朱璃发动“符华泡影”的瞬间，与那巨大的雷霆巨手一同消失的，还她脑子里那无数精污的可憎动静。

脑子里没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居然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少女由衷地感慨。

第十九章

方前尚且是一面倒的局面，在朱璃以损坏贵重的宝石，短期内若无替代物将无法使用魔法为代价，召唤出擎天撼的巨型岩武巨人时，战局立即攻守易形。

细密的雷光无法伤及身披金光甲胄的石头巨人分毫，凝聚起来的轰雷也会被那敏捷得离谱的身手避让躲闪，即使是强行击中，那巨硕身躯金光流转之下，也很快便将伤势复原，恢复原貌。

反倒是为了造成攻势，那道雷光身躯已经被击中了好几次，如同摩天大楼般巍峨的岩拳或是将其打飞，又或是将其锤揍至山脉，时而还会将他抓握在手里，狠狠地收捏握紧，再猛然向地面丢甩。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直接对站在这只巨人肩膀上的朱璃发动攻击，可这只召唤物本身是随性变化的类型，此时的人形机兵的外貌不过是被少女的意愿捏成的轮廓——换而言之，若是想要对朱璃发动攻击，这只石头巨人便会第一时间分化出小型的肩甲，又或是在肩膀上塑造小型的石墙进行阻挡，将朱璃保护得严严实实。

更何况，那个红发丫头也不是单纯地站在那里看戏，偶尔会用那诡秘的能力，在瞳孔金光闪烁后，强行打断祂凝聚的雷鸣闪电，害自己再被那巨岩大手拍蚊子般挥打击飞。

在祂看来，如果能把对付那头母蜘蛛时使用过的轰雷威力再现出来，即使不能一举摧毁眼前这只巨型石精，起码也能让他失去大半身躯而战力折损，逼迫它修复身体从而放缓进攻节奏。

这样的话，祂也就能有更多时间和空间，尝试使用高威力的异能力。

“汝真当要眼睁睁地，让污秽之物侵占吾之躯体吗！？”

那道咆哮的雷电凝聚出的身体，已经有半数以上的雷光被污染为淤泥般不详的漆黑，以至于祂所发出的那阵刺耳的咆哮，听上去都夹杂着生物原始本能般的暴戾

“就算真变成预言里的那样，你自己也有后手预防吧？”

少女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白净的小脸虚弱地笑着回应，她可不信这老东西会毫无防备，先前那么急切地让她对那情绪转换装置发动攻击，必然是有鬼。

“老朽身躯被封藏于此，又如何能布局自救。”

“你都能自己造出一副代行体了，还说自己没有自救的手段，谁会信呀。”朱璃望向山峰，原本高松巍峨的山峦已经因雷雨和石巨人的共同攻势变得百孔千疮，露出内部蜷缩于银白色的半透明的茧蛹里，怀抱着散发不详暗红色巨大魔导器，双眸紧闭陷于沉睡的古龙，继续道：“说不定，你早就给自己留好退路，造了具新的身体随时准备换身逃跑。”

“无根无据，不过汝的痴想！”

“可我一路走来，看见不少被合成与改造过的魔物，甚至是再繁衍、人工制造跟量产，都能让做这种实验了，给自己留后手也不奇怪吧？”

说到底，眼前这头龙也是个坏胚，没必要顺着他的想法做事。

朱璃也是笃定决心，无论这头老龙说什么，她都不会亲手击碎情绪转化装置——虽然现在失去宝石的朱璃，也压根没有能击毁那小楼规模的魔导器的力量，得交由脚下召唤出来的石人帮忙。

无论如何，这头老龙看来是气得够呛，干脆也不和朱璃说话，专心和她创造出来的岩石巨人打起拉锯战。被雷电构筑出来的身躯能分化并消散于无形，但其本质终究是魔力联通的造物，只要附着魔力便可触碰，并且对其进行殴打，以削减祂这幅身躯的寿命。

在朱璃的诸多构思中，她以目前当下知晓的拼图线索，凑出一套还算合理的事件流程。

与这头老龙合作者中，包含着她数日之前见到过的邪教，他们提供资源与技术，而这头老龙提供金钱与场地，将这座弗莱彻当作他们的暗中试验场，一直以来都隐匿于阴影行事，直至数周前的邪教团体发动大规模的恐怖袭击，才让祂们首次出现在阳光下。

而这头老龙为了求生，利用从邪教身上获得的技术，成功吊命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这毕竟是与虎谋皮，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为了甩开这些麻烦的寄生虫，祂准备了诸多后手，以应对那些合作组织的暗算或明谋——拥有庞大魔力的朱璃，也是后手之一。

根据那枚龙鳞的“预言”来看，祂会变成那副鬼样子，也是因为签订的契约内容产生的问题。

“例如说，等死后把身体交付给他们，又或者让他们制作一副新的身体，旧的就送给他们之类的……”

毕竟拥有制造活尸，将人炼制改造成傀儡的能力，说不准也有利用尸体作为苗床，圈养寄生怪物的说法。

那些漆黑的、如同孩童用漆黑笔画涂抹的怪异线条，说不准就是寄生于尸体上的存在——在作为苗床提供营养的同时，也成为如同卵生生物那般的壳作为束缚，一旦作为“壳”的尸体被彻底消灭，内部的存在将会完全新生……什么的。

最后——朱璃对文件档案的调查，以及龙鳞内部预言景象的观察，最终进行的总结：只要将那枚情绪转换的装置破坏，就能让那谭不详的淤沼失去根源，化作无萍之水，在未来不久后泯灭消失。

这份情报信息，她反复确认过许多次，不存在错误或出现差池的可能性，但这也是最让她困惑的。

既然只要将装置破坏，就能让这些泥沼消失，为何这头老龙不自己设计将它毁坏。

起初，朱璃认为装置是祂吊命的根本，他舍不得，却又不情愿让事情进入到最坏的情况，故而让事态愈演愈坏。

可如今来看，也可能是这头老龙在签署契约，身负某些繁琐代价，无法亲自破坏这台装置，甚至还不可让他人前来破坏，若是有来犯者，他还需要亲自出面进行妨碍、退敌……就如同在朱璃进入这片魔力领域时，对方明明期盼她能动手，却还是多此一举地制造出大片的雷云领地，并向她发动攻击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

朱璃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能否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救下同化进这片淤沼中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如若是不能，她也已经做好觉悟，哪怕要与预言中的那头被寄生的诡秘黑龙战斗，也不会去破坏那台装置，让这头坏龙称心如意。

反正，即使上千人同时在脑海中嘶吼地洗脑攻击，她也能靠毅力忍耐下来，即便是再来一次，朱璃估摸着也没什么问题。而正面作战，她还有身下这头由魔力直接连接，只需要供魔而不需要魔力回廊调度控制的石头巨人。

即使真打不过，自保应该是不成问题。

唯一让朱璃感到不安的，是她的宝石为了召唤这只石头巨人，已经被她亲手献祭掉。现在别说是战斗，她就连跑都跑不掉，空有一身魔力却使不出来，只剩与生俱来的“异能”还可以使用。

“吼——！！！”

雷躯爆发出凄厉的龙吟，宛若实质的气浪激烈地向着四周吹涌扩散，澎湃的雷光顷刻间于它的体内迸发，若是在未被污染的情况下，那应该是凄美而耀眼的赤红色雷芒——然而此刻，却爆发着令人心惊的诡秘暗雷，犹如童话故事中的魔王般不详。

“咳…要打就打…别急眼呀……”

只感觉喉咙涌上一阵暖流，轻咳出些许暗红色的淤液后，少女虚弱地笑着，单手扶于巨人的脖颈——与此同时，身下的石头巨人双臂于胸口交错，与迎面冲来的磅礴轰雷光束正面抗衡。金芒暗雷相触，顷刻间爆发出龙卷般汹涌的气浪，而石巨人一时间被吹飞数千米远，于地表留下两道深沟暗壑，如若百丈悬崖。

然而，即便是凄厉磅礴的轰雷，最终也仍会消散，不过半分钟出头，灭世般的暗雷便随之停歇，待得尘灰散却，石身巨人的双臂也被崩碎成无数石块，砸落在地上宛若陨石深坑，大地震动着凹陷出石盘。但不过是瞬息时间，巨人双臂的断裂口便如同古树盘根那般蛄蛹着开始修复创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便将两条精壮健硕的臂膀复原。

反倒终于抓到时机，将悄悄积攒下来的天雷尽数向石头巨人击出的雷躯，因为先前单方面胖揍承担过量的消耗，导致祂此时显得异常狼狈，还做出大口喘气的动作。

只是连他也没想到，这具石巨人居然如此耐打，连这般伤势都能瞬间复原，以至于在惊愕之下，被石巨人投掷过来的巨大岩块击中，狠狠地砸落在远方的山头之上，裹挟着轰鸣的气浪，在山峦之间炸起一串朦胧的硝烟。

“……像汝这般诡异的异端，吾也是此生首见。”半晌，被几乎打了个对穿的山峦之中，气势弱上几分的雷音传来感慨，雷光躯影悠悠从中飘出，再次悬立于高空之上：“拥有海渊魔力却不可用，需借助外物才可勉强力行，然亦无法突破其界限，否则便重归废人……可，就是汝这般废人，倾心创造出来的造物，竟能拥有如此能量。”

事实上，朱璃本人都有些意外——原创的大魔法结合“镜中诡影”微弱的受肉效果，居然能创造出战力如此优越超凡的召唤物……当然，这代价可不小，将她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在用，不出意外甚至还能用上几十年的魔力宝石给献祭掉了。

放在一些地方，这颗宝石可是能算作国宝的，其内部可储蓄的魔力量，甚至能为一座魔力为主要消耗能源的城市，长达半年的供应。

“那还真是，谢谢您的夸赞了哈……咳，咳咳……”

少女虚弱的轻咳声中，石巨人双手下探，没入脚边的地面后双手扣挖，竟硬生生从地面掰出一块岩盘，朝着雷躯所在山头猛然掷出——尽管那岩石有半小半座城市般宏伟硕大，但此处毕竟是对方的魔力领域，随着那磅礴音律冷哼一声，原本如同陨石落坠般的岩盘逐渐分化溃散，最后成为星星点点的荧光消散。

“然，吾毕竟占据地利，此番消磨下去，终究不分胜负。”

“怎么…想和谈吗……”

“哼。”

雷光电影之躯再度疾冲上前，远远对着肩膀处的朱璃投射蜿蜒曲折的雷蛇，但朱璃只是屁股往后一坐，双手抱膝摆蜷缩状，厚重的岩板便在她身体周围升起，轻而易举便挡下这突袭而来的攻击。

而岩巨人大手一挥，远超其外表那般健硕的速度，险些将那道疾驰雷光抓住，饶是祂成功错身避让躲闪，也被那股劲风刮了个结结实实，只看躯体内蕴的雷光再度黯淡几分。

而他说的也是事实，再继续打下去，唯一的结果便是那半身都已经被淤泥侵染的古龙本体，最终或将会彻底被那股淤沼覆盖，而这无疑也是在加剧他被侵蚀的速度。

不打碎装置，这样下去，古龙或将会被侵蚀。

打碎装置，淤沼便会为寻求活路而寻找寄生体，首当其冲便是被浸泡其中的古龙原躯。

此时的情况在朱璃看来，已经近似于死局，几乎不会再有翻盘的可能性。

这事雷光躯影也明白，再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变越糟。他也着实没有想到，持续数年以环境对其造成影响，再加之精神影响与破釜沉舟，为了作足声势而可以破坏山脉，让淤沼污染进度稍微加速为代价，刻意出来的做局——但这丫头，居然还能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

本想着即使是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其优秀的特质也能成为淤沼寄宿的苗床，却不承想她居然还有这番手段，短时间内别说是将她拿下，别让这丫头把自己这幅代行身躯打坏就不错了。

沉吟半晌，祂的声音再度回响于天穹：“汝，可愿合作？”

“合作？”朱璃这边刚用手帕将脸擦干净，顺带也把糊团的伪装卸下，露出那外表清纯年幼，却因虚弱疲倦面无血色的真容，忽听闻这头老龙的提案，不免有些疑惑：“说说看？”

“那方异端的情报与目的，日后的筹划打算，甚至是吾与他们的契约，汝所欲求之事，吾皆可告知于汝。”

异端，指的自然就是邪教，想来这头老龙总算是决定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您不妨，先停下那文绉绉的发言。”朱璃随口应付，心底暗中盘算这是否又是一次与虎谋皮的时候，开口问道：“先说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以汝……你身下召唤物充作容器，代承污秽。”

“不可能。”朱璃果断回绝：“先不说你会不会反悔算计，到时候要是石头人被侵蚀暴走，你又丢下我跑了，岂不是留我自己打石头人？”

“那，我提供储蓄魔力的宝石，你以此再召唤一只石精，代承污秽。”

“创造出来的这些石头，里面内蕴有我的异能，若是过程出现闪失，会将污秽反噬给我。”朱璃摇摇头，再次拒绝：“更何况，你当我的魔力是大白菜呀，造出来这么一只，很费力气的好不好？”

雷影顿时沉默下来，感受朱璃身上那没有半点变化，依旧强盛得不可思议的魔力波动，虽然没有实质的五官，但隐约能感觉到那股微妙，一副看人睁眼说瞎话却又不能戳破的无奈。直至半晌后，祂才再度开口：“……那，你重返实验所，寻来能承载污秽的特异品。”

“要真有能够承受数千人怨毒祈愿的试验品，你早就第一时间拿来用了吧？”

若是只有数百人还好说，但规模上千的生灵活物聚而为一，加上淤沼的神秘共性……说直白点，就像神话故事中，想要杀死传说中的野兽，需要拥有能与之匹敌的非凡武器。数千人凝聚的个体，若是向善可怀神性，若是为恶可孕邪秽……在魔法师的体系中，储量足够庞大的祈愿，甚至能成为实现愿望的圣杯。

而远方那盘踞于古龙身躯和遍布山野却仍在扩张的淤沼，虽未能达到圣杯的地步，但也已经称得上是圣杯雏形。

想要承载这种东西，要么是声名远扬的英雄豪杰，要么是实力高深的魔法师，甚至是慈悲的神佛……若是在往昔的弗莱彻，可能还真有十几二十个拥有这种资格的，但就现在嘛……难说。

就连这头古龙，说的也并非是驾驭和掌控淤沼，而是被它所寄生。

“那你又有何高见，让这淤沼寄宿的数千生灵，觅得可被寄存的躯壳？”

被朱璃接二连三地否认，雷躯这边也有些急了，甚至晦涩的暗红雷光再次于祂体表浮现。想来他此时是恨不得直接冲过来，拽住朱璃的手腕，控制着她来亲手敲碎本体怀中的装置——届时，他便能利用契约里的漏洞细节，来诓骗朱璃承受祂所该支付的代价。

正如他所承认的，朱璃的猜想也大致没错，这头古龙的确是与邪教合作，换得的苟活机会。但与虎谋皮，日后想要再脱下这层皮毛，难免得伤筋动骨一番，更别提祂此刻的生命几乎是被完全掌握在邪教手中，若真想抽身离局，就只能找一个可怜的替罪羊，替他承担恶果与代价。

对祂而言，这个人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是能承受住淤沼寄生而不消亡的个体，甚至不是人也没问题。毕竟，祂本质只想找人代替自己坐牢，可没打算亲自进去，是谁代替承担代价，那就真的无所谓了。

至于操作的方法，实则也算简单，只需在情绪转换装置破坏，“契约”权衡并更新条约阶段，将淤沼强压于某个身怀资格的个体身上，他再稍稍推波助澜加剧侵蚀，便可将淤沼的寄宿转移至破坏装置的人。麻烦的是，在与邪教契约的内容中，他无法破坏、甚至需要守护这台装置，否则便视作对契约的违背，将中断装置的治疗——这会对其本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所以，他也只能以拐弯抹角的方式，又是制造实验物，又是对身怀资格的人撒网……

至于失去了魔力转换装置，本体该如何继续延续生命的问题，这头古龙也早就做好二手准备。整哥计划为数不多的难点，便是需要找一位拥有资格，并且实力高深之人，能在他的攻击之下，抓住机会破坏装置。

届时，即使按照契约内容，这些为了让转换装置最大功率提升，而需要定期投喂并助长规模的淤沼，会向契约的甲方，同时也是古龙自身进行侵蚀与寄生，他也能通过自己的手段，把遭受寄生者，由自己转移至其他人身上。

若非祂当年实在走投无路，否则也定然不会签署那份抽象至极的契约。明明是为了吊住性命，却又不得不在这过程中滋养会威胁自身，甚至是侵蚀祂的存在……小小数千生灵的祈愿与呼唤，再加之整座城市糜烂而纯粹的欲望，居然能影响它这只寿命悠久的尊贵之龙——这也是祂始料未及的事。

“你似乎没有明白，我们合作的前提。”

朱璃从庇佑她的石壁后方探出头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而显怜弱，但那两只小手展露白嫩的指关节攀附边沿，谨慎探出半个脑袋的娇憨模样，倒也着实可爱。只是本人对此似乎没有自觉，远远地冲着那道立于天穹的雷影，柔和微笑道：“想让赌徒入局，起码得给点甜头不是？只单纯画个饼，咱怎么可能相信你。”

“……你想要什么。”

虽是询问，但那道雷鸣似乎早已经猜到了朱璃的打算，朱璃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先付钱，再办事，你先把情报都说出来。我再仔细考虑考虑。”

“你是觉得，自己一口就能吃得住？”

雷音顿时冰冷下来，祂怎么也没想到，朱璃居然如此贪婪。只是破釜沉舟的是他，现如今不上不下卡在这儿的也是他，虽然大致内情还不清楚，但朱璃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犹豫，趁热打铁地道：“你先想清楚，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合作的前提是看彼此手上的筹码，咱大可以跟你继续僵持下去……反正，现在被染脏的人，又不是我。”

“你当真仔细考虑过了？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日后还想获取那群异端的情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雷音的语气已经接近于威胁的口吻，但朱璃就像是不听劝的滚刀肉，完全不给对方砍价的余地，一口回绝道：“那你也想清楚了，若是被那脏东西寄生侵蚀，可就没有日后了。”

“呵，好，你说得好！”

大抵是真的被朱璃的油盐不进气到，天穹之上的雷躯双手一招，就看见空中的雷云逐渐朝他聚招而来，朱璃见状自然是连忙让石巨人就地取材，将磐岩石板朝他投掷过去，可就与先前一样，这些乃古龙心中光景所现，自然也可以随他心意消散。

“没有远程手段啊……嗯？”

在朱璃有些忧虑地望着天穹上凝聚磅礴雷光的躯影时，她脚下的石头人忽然有了动作，只看见它将左臂平举，手握成拳，而右手攥住其腕骨部位猛然拽扯——下一刻，石巨人的左手被其硬生生地拽扯了下来，还没等主人的朱璃反应过来，这只手段狠戾的石头人便高举投掷的动作，将这只石拳头猛然朝着天穹上的雷躯扔去，气势之大不但震出音爆，还有肉眼能清晰看见的气浪。

“嘁！”

“呜哇——”

磅礴的雷音与少女渺小微弱的惊呼声下，这道雷躯电光闪烁间，以毫厘之距勉强避开这块巨硕如陨石，迅敏如流星的磐岩之拳。可等他抬起头时，就看见原本被他凝聚起来的无数雷光积云，竟被硬生生地掷出一个巨大窟窿，能透过环环云层看见后方阴郁晦暗的天空。

“野蛮…！”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高，祂费心费力凝造出来的杀招，却被这只连飞翔都做不到的石头人偶，如孩童般投掷顽石给轻易打散。事实上，他也实在是想不通，为何拥有这般怪异力量与实力的召唤物，朱璃驱使起来却没有半点晦涩——直到他低垂目光，发现站在巨人肩膀上被它突兀动作弄得满地乱滚，不得不把住凸起的岩壁来固定身体的朱璃，心中才隐约有了答案。

“并非召唤，而是通灵？”

如此看来，这只石头人偶，恐怕拥有一定程度的意识。

拥有储量多到夸张的魔力，还能为死物点缀灵识？

“即使非人，拥有此般手段，也着实令人惊愕。”

想通了某些事情的古龙意识，也让先前被“侮辱”的恼怒得以平复，祂再度高悬手臂，天穹之上隐隐呈现溃散之相的暗红云絮再度凝视聚合，汇成回旋滔天的龙卷之廓，而无数雷光这道龙卷的最中心的位置，逐渐凝实成一颗蕴含庞大魔力的球体——那股波动远超摧毁过石巨人双臂的光束轰雷，以至于原本还活动新长出的手腕，摆露挑衅姿态的石巨人，也不免身躯微伏，做好承接冲击的准备。

然而，只见那在宽广如足球跑场般的石巨人肩膀上满地乱滚，如今才勉强缓神的朱璃抬起脑袋，耀眼璀璨的金光于双瞳微烁后，立于穹顶的雷躯立即发出一声不适的闷哼声，身躯更像是有一瞬将被病态地扭折，而凝于暗褐云絮龙卷之中，蕴含磅礴破坏魔力的光球，也猛然变得不稳定起来，看上去随时可能会崩溃爆炸。

“该死的丫头……”

烦怒的叱骂自天穹回响，招式尚未完全成型，可这般不稳定的状态，也自然无法继续往内部输送魔力，伴随那宽大手掌挥落，剧烈波动的巨型魔力圆球便猛然倾落而下。

“躲开躲开——”

朱璃趴在石巨人宽广的肩膀，用小手拍打那结实的石头身子催促，但毕竟是拥有自我而非完全的傀儡，也不知它是在想些什么，全然没有听从身为主人的朱璃的命令，反而双臂金光迸发，在越发凝聚后化作宛若实质的金臂双手，朝着那颗魔力凝汇的光球高举，竟是打算以正面承接下来！

“不是吧，你是笨蛋吗？我造出来的孩子呀，你是笨蛋吗？！”

感受着体内魔力在大量流逝，又看了眼天穹之上越发迫近的光球，其灰败的暗褐色一度占据大半，仅剩少许的阴红内敛其中，就像漫画里决定胜局的杀招——朱璃双手又拍了拍地面，或者说是石巨人的肩膀，可它完全没有要听从命令的意思，甚至看上去斗志昂扬，这下连朱璃也是没辙，侧身躲进石巨人为她准备的避难墙后方。

这会，朱璃心底难免有些庆幸，在石巨人和那道古龙意志的雷躯交战这会，她的身体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虽然偶尔还会咳出些淤血，但状态也只比平时稍差些……如果是先前的身体状况，恐怕这会已经被迫近的魔力欺压得动弹不得。

轰——滋、滋滋——

在震动鼓膜的轰鸣之下，密集刺耳的细密雷光噼里啪啦的响声剧烈地起伏着，朱璃小心翼翼地从岩壁后方探出脑袋，就看见这只石巨人双手托举住这颗处于暴走状态之下的雷电光球，本就不稳定的魔力聚合体此时濒临极限，只要再些微刺激就会引发剧烈爆炸——然而，这只石巨人居然不断地抽离朱璃体内的魔力，以外力横蛮地将其固定、并且以高度浓缩的魔力包裹起来的双手在其表面上揉搓、压缩。

“欸？”

朱璃哪曾想过这场面，看着原本比擎天高耸的石巨人还要大上几轮的光球，居然被他硬生生地揉搓变小，待到将其压制在与它同等身高的状态之后，便猛然将其高举，朝天穹之上的雷躯投掷过去。

“愚昧。”然而，这本质与其力量一体同源，在古龙意识看来，他只需挥动手臂便可将其溟灭，便轻蔑地开口——然而出乎预料的是，这颗本该由他魔力构筑起来的魔素球，此时内外都掺杂了朱璃的魔力作为不精纯的杂质，让他无法对其轻易进行干涉，只要稍微对内部进行调整，勉强修复的平衡便会瞬间崩溃，并在与他极近的地方引爆开来。

“孽畜…！”

不得已，他便只能勉强调度其中的一部分，将其往领域结界边沿的方向甩去，以最大程度降低破坏——然而，这只石巨人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如法炮制地将左手手腕强行卸下，将自己的左拳头充作一次性的弹药，猛然朝着天空中的雷电光球抛至过去，因为借助了朱璃的魔力，其气势与力道甚至比先前还要强上几分！

“不愧是我家孩子，我就知道你聪明。”

提前找好位置，卡主身体没有再次乱滚的朱璃，伸手拍了拍身下的石巨人，出言赞叹。也不顾石巨人微微倾头，像在表达些什么的微动作，便抬起目光望向天空中的光球。

呲——

然而，朱璃只看见暗褐色的光球被石拳蛮力贯穿的瞬间，接着便从天地间传来声音被收束之后尖锐到极致的音爆震撼，那耀眼扩散的白芒甚至震碎了魔力领域的空间，整个世界都在耀眼的白芒中不安定地颤动着，就连有石墙庇护的朱璃也险些被直接吹飞出去，在混乱的飓风中凌乱，好在石巨人眼疾手快，用手将朱璃所站的肩膀护住。

耀眼的白芒足足持续了数分钟之久，其混乱的灾害也同样如此，当朱璃再次抬起脑袋时，天穹之上的暗褐色云絮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终，重现其原本晦涩的阴郁的灰败，而在其爆炸的核心位置，那道雷光躯影也同样消失不见，甚至连空间都形成玻璃破碎般的纹路。

那颗光球爆炸的气势，不亚于朱璃数日前突破某位邪教干部心像世界时所使用的全力一击，之所以气势能如此之庞大，朱璃猜测是内部被大量灌注了自己的魔力，但身下的石巨人也是见好就收，将威力卡在一个还算合适的区间，没有造成更严重的破坏。

“那个代行体也消失了吗？……空间变得好不安定啊……”

朱璃左顾右盼地出言点评，原本安稳如某些小说中的一方小世界的心像世界，此刻随处可见不安定的扭曲与失真，原先藏于山峰之中，内蕴古龙原躯的白茧，也在这股夸张的爆炸之下被连着山岳一同吹飞，就连那污秽的淤沼也像是往粪坑中丢入炸药，炸得整个空间随处都是……

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包裹这头老龙的茧足够硬，没有破坏到内部的装置……否则可就真的误打误撞合他心意了。

“先去那边看看吧，他的代行体消失了，接着就应该是本体上场了。”

在朱璃的指示下，石巨人沉默着走到了那道巨大的白茧前，这枚茧甚至比它还要高出些许，藏于内部的古龙也是如此。若是它完全将龙首高昂，张开双翼的话，站在古龙面前的石巨人都得仰视，甚至可能会被直接拢进它怀中……所幸此时的龙首是低垂着与身子蜷缩，这般看来倒是相同高大。

“可惜你好像没办法变小……”

就在朱璃纠结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石巨人给出了答案，他直接双臂抓住那看上去柔软，实则内蕴法则般坚固的白茧，用力地撕拽起来，朱璃嘴角抽搐着感受体内迅速消散的魔力，只是这么一会的时间，这只石头就已经消耗掉比创造它还要多出数倍的魔力。

所幸，这些对她来说依旧不算什么负担，体内的魔力气海依旧充裕，反倒有种“将平日蕴积过多的魔力宣泄出去”的清爽感，便由得石巨人乱来……约莫折腾半晌时间，在一阵如同气泡碎裂的声音中，石巨人将白茧猛然撕裂，而内部仿佛恒古般古老沧桑，内蕴威严却又被污秽侵蚀而显露狠戾凶光面容的古龙——却并没有作出任何行动。

依旧紧闭双眼，仿佛陷于悠久的沉睡。

“接下来怎么办呢……嗯？…等会，喂，崽呀，你要干嘛。”

在朱璃惊愕地呼唤下，石巨人缓缓伸出双手，掐住那巨大的飞龙脖颈，那肥大的脖子甚至连石巨人的两只手掌都有些难以合拢，瞧着那双臂光芒愈演愈烈，朱璃也是有些慌了起来，连忙拍击它的身体：“停、快停一下！要是祂死了，咱们就要被排出领域了，到时候你的身子不得直接在深海下炸开，把研究所爆破了呀！”

所幸，这次石巨人乖乖听话，默默地松开了双手。而朱璃瞧着龙首垂落，与小说故事中的四足而立，浑身披鳞脖颈修长，背部生有蝠状双翼与长尾，却浑身凌冽疤痕与伤口的古龙——若不是朱璃清楚，这头龙生机尚存，仅从外表的凄惨来看，恐怕早就将其视作是一具尸体了。

鳞甲逆翻，长尾断裂，双翼折损，浑身创伤疤痕，就连头部也仿佛被削去一块……望着眼前仍在沉眠的古龙，朱璃一时间也是犯了难，可就在她思考该如何以安全撤离为前提，把佛莱彻最大的烂摊子解决之时，却忽然感觉这片领域发生了变化。

就像在已经熟悉的氛围中，突然闯入了新的人，导致社交空气发生变化那般。

瞥过脑袋，就看见同样在石巨人肩膀的不远处，原本就剧烈波动般捡起涟漪的空间，顿时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响声——下一刻，两道纤细白净的身躯猛然从虚无的裂缝中摔落，酮体赤裸的二人身上还沾染着奇异的靡粉色的黏液，在银白赤红的秀发摇曳遮掩间，呈现得两人虽纤细却略有肉感的酮体魅力十足。

“诶？嗯？”

少女也不由得发出愚笨的声音，毕竟那无论怎么看都是被她好好安置在地面上的小七，以及帮忙引开路途怪物的分身亲……还没等她理清现状，便再度从虚空中探出两只肥硕褐黑的扭曲触条，如同离开水源爬上陆面的章鱼，频繁勤奋地使用那比人头还大上不少的吸盘触手黏附在石巨人的身躯之上，从那破碎的虚空裂缝中“挤”了出来。

那奇异的体态约莫货车大小，形似蜘蛛般生有多条触条充作移动的双腿，在正面以酷似蟹壳身体部位充作防护，留出奇异的、仿佛杂糅许多生物的脸部……不，倒不如说，这只怪物全身都是如此，仿佛多种生物掺杂柔和，取其有用的部分来模仿，充作是肢体的延伸……但最终展现出来的身体外形，却是微妙地与葫芦有些相似的，长有甲壳与触手的奇异肉团……

朱璃呆愣原地，怔怔地看着远处这只突然出现的怪物，倦乏的瞳孔满是惊疑不定的错愕，甚至连小七为何会出现在此的疑惑，都被她抛之脑后。半晌后，怪物才从混乱中回过神来，探出不少褐红色的、比支撑庞大身躯要更加细柔，酷似典籍中的触手怪的粗糙触手，向瘫倒在地的两位少女伸去。

但在触手伸至一半时，祂便如同触电般激灵起来，在全身细微的颤抖中，健硕的身躯缓缓抬起。

下一刻，怪物将它扭曲晦涩、分不清都杂糅哪些生物五官的脸部，望向了在远方呆呆傻站着的朱璃。

“啊…找到…你…了……”

第二十章

就像把人关进仓鼠球中，再经受毫无规律的剧烈摇晃，甚至这还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晕眩沉沦的意识被酮体涌上来的不适苦闷给吊住，被夹在清醒与混乱的夹缝之中。

因此，当小七意识到自己脱离那怪物的体内，狼狈趴在一块粗糙坚硬的石块地面时，混乱的意识与尚未协调的身体，让她甚至连坐起身都办不到，全身陷没于轻微的颤抖，只能勉强抬起脑袋观察四周。

阴郁灰败的天穹与似是被打碎的无数暗褐色雷云，世界的基调从丑恶无序的怪物身躯，眨眼转化为末日余晖后的残破绝境，放眼望去是仿佛经受大战而百孔千疮的大地丘陵，拦腰折断般的山岳，让少女心中生出一股不真实感。

怎么只是被怪物在身体里关了一会，世界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当然，少女很快注意到空气中不自然的魔力残留，再加上远方境界线模糊变化的虚影残象，立即意识到这并非现实世界。至于身下这块“地面”深处，传来令她感到安心与放松的魔力，便对其完全卸下了防备。

而当小七收敛眸光开始扫视周围时，却发现情况，变得有些诡异。

那只卡车般横冲直撞的怪物，此刻正在发出晦涩扭曲的阴暗咆哮，就如同在玻璃黑板上用尖锐之物刮擦发出的刺耳噪音，那庞硕的身躯正在以全力阐述自身的愤怒情绪，张牙舞爪地朝着站在远处的红发少女狂暴冲去。

只是从它的动作来看，似乎它也经受着和小七相差无几的状况，状态称得上是狼狈不堪，酷似螃蟹又酷似蜘蛛的脚足在地面上艰涩地摆动着，行动的速度却跌跌撞撞地还没有它滚着快，即便用上粗长厚实的肥硕触手辅助，它也没能快到哪去。

而面对这只外形奇异，酷似多种生物外观合成的魔物，站在远方身披繁琐分合式礼裙般的红发少女，表情却显得有些古怪，那多番情绪堆杂掺糅的表情，也让小七一眼确信那就是自己所熟知的朱璃——从她的状态来看，凌乱杂散的长发，虚弱困疲的神态，苍白的脸色与嘴角残留的不自然殷红，想来又是自己偷偷做了些什么。

“明明来的时候，还说人家是必要的……”

小七瞥开目光，从巨人的肩膀上向下方望去，就看见一头如同山岳般高耸的古龙，正垂躺于坑洼的大地之上，其毛鳞银白却被染色般沾染晦涩阴黑的轮廓，就像坐在重症室中，身患重病重疾之人的模样……

收回目光，小七又瞥了眼发出令人不适尖啸的那只巨大魔物，就以它这更接近爬的速度来看，想要走到朱璃的身边，恐怕还得花上不少的时间，再加上朱璃的那副表情，显然她自己是知道内情的——想来，是不需要她插手介入了。

小七凑到她身旁几米之外趴伏，表情安详如天使般沉眠，赤身全裸的红发少女身边，这位与朱璃有着相似面容，但性格与认知却截然不同，如白纸般纯真的少女，似乎与她和那只魔物都不同，此刻是非常自然地睡了过去，就连小七伸手稍微摇摇她的身子，少女也没有给予任何反馈，依旧一副无忧无虑的睡颜。

“稍微洗洗吧……”

望着那些指染在自己，以及眼前红发女孩肌肤身上那些诡秘旖旎的樱粉色黏液，每当触碰被这些被黏液浸润的肌肤，小七都能感受到一股奇异酥热的绵麻感。

这些黏液虽然并不存在有害物质，但调动身躯敏感度和浑身湿哒哒的触感依旧令人不悦，随着小七身后的双翼缓缓向两侧张开，魔力辉光一瞬流转，蔚蓝色的半米宽高的水泡便在两女的头顶缓缓凝实浮现，在小七的纤指挥动下，这枚水泡如花洒般缓缓向外淌出温热舒适的热水，方便她俩洗涤身上的污秽。

在清洁这些沾染在娇躯身上，影响状态的催淫黏液的这段时间，小七瞅见那冲向朱璃的魔物，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她那里，同时也没有要回来抓她们的打算，便趁此机会赶紧处理好状态，也顺便复盘她们抵达这处异空间之前，所发生过的事。

但仔细回想，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毕竟在通讯被阻隔的当下，她无法与外界联络，又不能从内部击溃魔物，便干脆从这只与朱璃外貌相同的女孩身上套来情报的同时，稍微做了些战前准备……

而根据摄像头的情报，怪物裹挟着她们冲进了实验室最深处，期间没有走入任何弯绕拐角的岔路，只是闷头顺着通道不断前进，最后抵达这条通道的最深处——道路的尽头是外形酷似保管宝藏库的保险门。通过对其材质进行解析，小七发现即使是对其连续发动上级魔法，也没办法给它留下什么明显痕迹，可能破坏它旁边的墙壁，都比粉碎这道保险门要快得多。

但此刻，这道厚度约莫半米以上的特制保险门，却留下一丝能容纳身材娇小少女侧身而过的缝隙，透过小七调整摄像头的角度与位置，她发现这道缝隙后方诡秘的景色。

“有些通路的摄像头被封锁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道里活动……不对，好像连摄像头传来的镜头，全部都……呀啊？！”

当时，小七还在喃喃自语，并惊觉这些摄像探头传回来的画面，似乎都有些许微妙的不对劲时，忽然就被从身后猛然传来的推力撞得趔趄。才刚勉强平衡身体，就感觉一股温暖柔软砸入怀中，低垂目光就看见矮她半个脑袋的红发女孩，同时也被另一处的肉墙挤压，此刻在她的怀里不舒服地扭动着，小脸在她的胸脯上亲昵摩擦，无害纯真的动作显得怜爱又惹喜。

由于事发突然，小七没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也因为少女与她靠得太近，贸然释放魔法会伤到她们，所以也没能发动攻击。原本尚且有两个公共卫生间大小的空间，被压缩得就像是校园的铁制置物柜，而且还是两人挤在同一个储物柜里，不光是能感受到少女身上柔软肌肤的绵软触感，就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居然连就连身体的触感，都几乎和朱璃姐相同……也就只有非常熟悉她的人，才能隐约这两者间的微妙差异吧。

怀里的女孩陷入混乱而发出不安的唔呜声，挣扎着想要挤开墙壁之余，小七还能抽出心神，勉强通过缝隙看一眼摄像头——恰好看见这只用身体关押她们二人的触手怪，此时将身体挤压缩小，变成与先前相比相当小巧的体格……并且撞开那厚重无比的特殊铁门，径直朝着内部冲去。

遗憾的是，通道的内部并没有摄像头的存在，在怪物的身影消失在摄像头的内部的间隙，小七也同时失去了她们所处位置的踪迹。

迷惑的小七刚想通过投影模具，制造能提供视野与侦察的无人机，想让它在怪物的体外活动，帮忙充当代替视线的眼睛之时，就忽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甚至就连在身前身后挤压酮体的那股蛮力，也都随之消散。

紧随其后的，便是如同被关押在仓鼠球里剧烈摇晃，天旋地转着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极度混乱与眩晕感。

“呜啊！？”

但在这不堪的记忆中，还有一声相当可爱的，绝不会在某个人身上发出的甜糯声音，如同受惊的幼鹿般惊慌害怕地抱住自己，表情慌张且可爱的女孩。

小七甚至都想好了，等之后她再见到宁鸣羽，就悄悄找个机会，把这段记忆分离成影像送她一份。

至于之后的事情，无非就是被这只魔物用触手环住腰，在一片虚无的混乱中甩飞出去，然后落在这处高耸巨大的石头人的肩膀身上……硬要说还有什么遗漏，就是她用魔力制造出来的装束，在进入那一片漆黑的虚无不久便溃散消失，变得和怀中少女一样赤裸酮体。

“摄像头显示画面，是被入侵并细微调整过影像，有人故意引导我们来找朱璃姐……”

通过简短快速地回忆理清事件的始末，并发现全新的疑点后，小七也总算清洁完怀中朱璃分身和自己身体上指染的黏着液体，并再度用魔力编缝出一件仅用作遮蔽身体，全无半点特殊效果的装束……依旧是如同重诊医院病服般简洁质朴的白色长裙。

“呜…啊呜……七七…？”

恰好，在小七给分身清理并且换上新衣服后，她本人似乎也懵懵懂懂地醒了过来，像只小猫似的在小七温软香嫩的大腿上蹭了蹭后，便后知后觉地睁开灿金色的瞳孔环顾四周，等捕捉到远处娇小的某个红色身影时，立即兴奋地跳了起来：

“姐姐！”

小七抬起脑袋，望向远处表情变扭的朱璃，她还呆站在远处没有贸然靠近，但就跟她俩已经稍微恢复身体，甚至分身已经能站起来一样，那只体型近似于货车的触手怪爬向朱璃的速度也越发迅捷，气势上恨不得直接把朱璃碾过去似的。

“……嗯？”

当然，小七原本并不担心朱璃，光是朱璃会飞这一点，这只魔物就拿她没办法才是……直到她发现，被朱璃充作拐杖杵地法杖顶端，那颗原本造价不菲的储魔宝石消失得无影无终时，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太妙。

“快躲开！”

提示终究还是慢了一些，恢复过来的魔物以全速朝着朱璃的方向撞去，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精疲力竭的朱璃，甚至没有用异能去隐蔽身形之类的，结结实实被如货车般的魔物狠狠撞飞出去，沉闷的声音响动间，少女娇小的身躯狼狈地撞上石壁——也就是岩石巨人的脖颈上。

刚摔落在地上，朱璃便忍不住咳出一口殷红色的鲜血，本就虚弱疲乏的苍白脸色，此刻看上去更是像垂危之人。

即使没有宝石，最低限度的肉体强化魔法，朱璃理应也能用出来才对，然而她却没有任何防备，仅以凡人的身躯承受了这一凶狠的撞击，无论身体恢复的效率有多么优秀，若是遭受的伤势超越承受的上限，她同样也可能会死。

“姐姐！？”

“笨蛋——”

无论是惊呼后周身涌动焰火打算俯冲过去的分身少女，还是低声呵斥后俯身编撰术式，引动空间进行拉拽迁移，妄图瞬间移动到朱璃身边的小七，终究还是要比距离朱璃更近的那只巨型魔物要慢上一步。

又或者说，如果这里并非是某人的魔力领域，而是现实世界的话，小七理应能赶上才对。

“████！！！”

那并非是充斥理性语言，而是满怀愤怒与不甘情绪的晦涩咆哮，对于朱璃这种毫无防备、任人宰割的态度，更进一步激怒了这只魔物，它猛然伸出柔韧湿滑的触手，不同于支撑那具身体的肥硕粗壮的触手与肢体关节，这些触手仅有与成年人手臂粗细相当，又或者超越少许的粗细程度，表面附着狰狞扭曲的血管与经络，在顶部外形上显得有几分猥亵……

但与当时“温柔”对待小七，从始至终没有伤害她的那些动作不同，这几根触手迅速捆束在朱璃雪白鹅颈、纤腰和脚踝的部位，沉重的力道将其白嫩香肌勒扯出显眼的凹痕。生理条件反射的强烈不适与窒息感，让朱璃下意识地将白嫩小手扣住那根束缚她脖颈的触手上，甚至连指甲都在其表面凹出陷痕。

但很快地，少女的意识重新占据上风，紧扣触手的双手动作也微微放松，随着软柔的掌心肉绵蹭，少女转而变为温柔的，相当平缓的抚摸动作。

就像在尝试安抚愤怒的孩童。

“不可以这样！”

“放开她！”

少女不开心的劝诫声，以及冷淡嗓音少见染上些许愠怒的呵斥声一同响起。下一刻，这只巨型魔兽庞大身躯，一左一右骤然炸响绚烂的焰火与夺目的雷光。

“████——”

然而，所谓雷声大雨点小，即使是被精兵武装一同攻击也不会显露退却之意的魔物，又怎么可能被两位少女匆忙之下施展的魔法打退？只是发出咆哮声，如同实质般的半透明的音浪便扩散着将两女冲开到数十米开外。

“呃咳……”

没等两女重振旗鼓，微小且虚弱的苦闷声便将她们的注意力吸走，在沉闷的撞击声中，朱璃的身体狠狠地撞上石壁，并缓慢地向上抬高，似是要当着两人的面，将其审判并杀害似的。

但饶是如此，即便已经因短暂缺氧而双眼发黑目不能视，意识变得昏沉不清，朱璃也仍在轻柔地，似是安抚般的动作，轻拍着那节充满狠戾的触手。

“模具构筑，术式展开，高频粒子切割光束剑生成——”

在魔法为主基调的世界中，能被称之为是世界遗物本身的少女，其非凡的价值并非在她所展现的战力，而是其数据库中蕴含的大量或将无法再现量产的科技——可话虽如此，如果只是短暂地将其现界使用的话，只需要提供庞大的魔力或素材，辅以少女作为智械载体独有的，甚至能被称之为异能的特性附着加持，便可达成这一需求。

随着身后双翼蓝光绽放，就如同影视作品中的机甲少女，小七身形敏锐地朝着魔物俯冲过去，手中利刃在中途由模糊虚幻的残影凝聚成实质的光束刀剑，随着湛蓝色的光弧于锋刃迸发，白洁藕腕手起刀落，蔚蓝色的弧光几乎没有阻隔，如同切割豆腐般轻而易举地切断束缚着朱璃脖颈的那根粗长的触手，焦臭的刺鼻肉味瞬间弥散，被切断的触手横截面甚至已经焦炭化黑。

“██！”

然而，随着似是忍耐痛楚的苦闷声响起，这只魔物并没有松开对朱璃的束缚，凭借着还有两节触手束缚着朱璃的脚踝，将她半强硬地拉拽带走，甚至还相当敏捷地通过后撤妄图与小七来保持距离，外形酷似蟹钳，但材质却又跟接近于无机物的两只黝黑狰狞的夹钳向小七举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把她放开。”

少女冷漠的嗓音一如既往般平淡，只是其中比平日要多上些许不容置疑的威压，湛蓝色剑刃轻甩下，闪亮的光弧遥遥指向怪物的头首。

她当然看出来，这只怪物与朱璃有着奇妙的关系和缘分，但如果这家伙真的想伤害朱璃，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怎么，因为她是你重要的人，别人的想法就能无视了？

想要当只好魔物，起码得先摆正好自己的位置。

甚至于小七原本都想好了，如果朱璃想要留下它，她可以不计较之前被这大家伙侵犯过的事，同时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朱璃。可如果这家伙的目的，是想要杀害朱璃报复的话，那她也乐得算算先前的帐。

“等，等一下啦……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先把姐姐放下来……她现在状态很差……”

分身这会也凑了过来，望着对峙的一人一兽表情慌乱。相比于小七，她能更加敏感地察觉到这只魔物的情绪，这或许因为它们两者本源接近的缘故，因此即使不需要语言，也能大致了解对方的想法……

她能感觉得到，相比于恨意或杀意，这只“魔物”只是感到不甘心和屈辱，它宁愿朱璃和它战斗，也不希望她像现在这样，随便自己处置的洒脱样。

反正姐姐她也没意见，只要让它先把情绪宣泄出来就好——分身是这么想的。

然而，少女的这番宣言，在场的两方却全都听不进去。尤其是小七发现眼前这只魔物，正尝试把朱璃拖进它的身体里时，回想起自己的那些苦难遭遇，强烈的愠怒便涌上心头，顾不得旁边少女的呼唤，双手提起微微鸣颤的光束剑刃，身后双翼轻拍出圆轮的加速气浪，娇躯猛然箭步前冲，在经由强化魔力加持全身后，她朝着眼前怪物狠劈了下去。

人在情绪激动时，会变得无法克制或控制自己——人都如此，又何况是魔物野兽？

因此，当小七怀着不同往日的锐利敌意展开攻势的瞬间，这只智慧颇高的魔物也不甘示弱，高举那对能粉碎磐岩钢铁，夹碎过无数魔物与讨伐者脑袋的坚固双钳，便朝小七迎了上去，一钳抓向那不断震动的湛蓝光束剑，另一钳抓向小七的白皙酥肩。

瞬息之间，交错的火星在双方对碰间迸发，魔物显然低估了少女手中的蓝色长剑，那看似微微震动的剑锋光是触碰便会被灼伤切割，它引以为傲的双钳甚至在几个照面之下，就被这把蓝色利刃劈砍出些微的裂纹——然而相较之下，小七也没能讨得多少好处，为了谨防那对凶狠的双钳，她不得不收敛攻势，在保全自身的前提，尽可能削减这对钳甲的外壳。

只可惜，她的机体没有搭载学习和模拟功能，并不能将数据库内部记载的剑术融会贯通地使用，她也只是如孩童般笨拙直率地进行挥砍，若是碰上略懂剑道之人恐怕撑不过几个回合，所幸也只是对剑术不甚了解的魔物，才不至于在攻击的间隙因流露过多的破绽被抓住机会。

仅以当前的情况来看，倒是小七这边略胜一筹，毕竟身材相对娇小的她，能依靠敏捷的机动性在怪物的身体周遭游走，在短兵相接的数个回合后，她身后双翼便悄然张开，随着轻挥出圆轮的魔力喷气，少女身形悄然地优雅腾挪，灵巧地利用手中光剑切割斩击这只怪物支撑身体的躯干与肢节，相较于正面的两只巨钳，这些部位倒是要脆上不少。

“██——！！”

肢体的失衡与痛楚令魔物发出相当尖锐与恼怒的尖啸，发散腥臭的暗褐色血液从它的伤口处溅落，却也让它变得更为狂暴，还没等小七在它身上创造更多的伤口，这只魔物身体便扭曲着蠕动起来，原先或是细长或是粗韧的枝条躯干猛然膨胀，并从内部响起相当刺耳不详的响动，听上去酷似骨骼敲响的声音。

“唔…？”

抽身后撤之余，小七戒备地紧盯这只魔物，双翼魔力反复灌注于手中光剑，湛蓝色的剑锋越发透亮，甚至仿佛要凝成实质……另一头，魔物在仅仅数秒的时间之内，当着小七的面进行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造型病态的奇异合成兽，变成了下半身粗长游蛇，上半身长满鳞甲，身高三四米的类人生物。

与先前那厚重的体态相比，此时的它称得上是褪下厚重的装甲，换上了更为轻便敏捷的鳞片，想来是为了抗衡小七那不讲道理的敏捷度。

硬要说的话，这幅外表与某些故事中记载的鲛人或鱼人，有些许相似之处……毕竟就连他那多种生物组合的脑袋，都固定成拥有狰狞面孔的似人非人、似鱼非鱼的奇特脸庞，八九根成年人手腕粗细的触条从它的后背向外延伸扭动，而朱璃整被层层束缚其中，那可是从手到脚都被严严实实地捆紧……但姑且看来，没有先前那仿佛要折断人脖子的野蛮，而是单纯的束缚。

虽然连同眼睛和嘴唇在内，都被用那暗褐色的，沾染些许黏着淫液的污秽触条捂住，让她本人看起来有些微妙的色情，导致场地这股肃杀的氛围略显诡异。

“真是的，不要再打了啦，你们都冷静一下啦。”

“██——！！”

少女担忧的嗓音再度开口，但这次却是那化作鲛人的怪物作出反应，朝着她发出相当不友善的威胁性嘶吼，蓝青色的诡秘手爪朝她猛然一推，在瞬息的停滞之后，高压凝聚而成的水枪从掌心击出，将毫无防备的少女猛地打飞了出去，落地后委屈巴巴地捂着被命中的肚子，灿金色的大眼内含晶莹水花。

看起来，她短时间是站不起来了……当然，如果普通人被那股水枪命中，恐怕就不是站不起来这么简单，估计连内脏都会被打裂吧。

不过，即便小七的本职并非战斗，对于这类生死相搏之事不甚了解，这只魔物如此明显的一个空档，她可没理由会轻易放过。

双手所持之剑锋芒早已经蓄势待发，湛蓝色的鸣颤雷芒噼里啪啦地细微作响，在其分神处理分身的瞬间，间隔十余米远的小七，猛然对其挥动手中利刃——刹那间，精纯透明的雷光剑风顺势而出，长约数米的锋利剑芒，斜斩着冲向这只嚣张的魔物。

剑气、剑风、这类事物在拥有魔力的这个世界并不算什么稀罕事物，甚至就连朱璃这种没有使用过剑的人，都能照葫芦画瓢地弄出来不少，但小七手上的武装可并非是魔力化形这么简单的东西，在本质上有明显区别。若说普通的剑气剑压是招式把戏，那小七斩出来的这一击，仅从威力的层面考虑，怎么也算得上是一招“必杀技”了。

即使是这只气势嚣张鲛人，面对这段偷袭的袈裟斩击，一时也不免慌了神，它下意识地将双手于身前交叉，妄图挡下这一记攻势，然而……

呲滋——

没有任何侥幸，锋利的剑芒贯穿其强韧的身躯，妄图阻挡的双臂也在这发斩击之下，化作不规则成不规则的血肉碎块，其躯干更是连带着断成两节，干脆利落地在地面上留下一滩糜烂腥臭的血水烂肉……然而，在它那庞大身躯即将被命中的瞬间，小七清楚地看见它身后的触手蠕动，勉强地将朱璃往安全的方向偏挪了。

虽然，即便这只魔物不这么做，小七也有十成自信，相信这招不会砍中朱璃。

如果真让它自由活动起来，小七也没有把握能这样轻松地拿下……毕竟她本职可不是近身战斗的战士，而是在远处释放魔法的法师……会投影剑刃近距离决斗，也纯粹是这只魔物身具极强的魔法抗性，使用魔法无法对其造成致命创伤，只能出此下策。

望着躺倒在地面上失去单臂和下半身，身躯却仍在缓慢修复，挣扎着妄图站起的魔物，判断对方一时半会不会发动攻击后，小七便举起剑刃，指向它那微微抬头都略比自己高出些许的脑袋，冷声道：

“把她放——”

少女清冷的话语猛然卡壳，仿佛有人摁下了能静止世界的按钮，那副清冷的面孔流露少许惊愕的神情回头之余，就连原本趴伏地面挣扎的鲛人外形的魔物，以及眼泪花花捂着肚子的分身，也都不约而同地抬起目光，望向了那股散发强烈存在感的方向。

遮天蔽日的漆黑双翼，不怒自威的龙之头首，那苍老的庞大身躯虽被污秽侵染扭曲，却依旧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可怕威严，光是仰视便不由自主地产生敬畏与恐慌，那是源自于生物本能的，对于强大凶猛之物的敬畏与恐惧。

不知何时，原本躺在地面上“昏睡”的苍老古龙，仿佛从未发生过那种事情一般，以身居威严却又兼具礼仪的站姿，以展露姿态却又尽显庄严的举止张开双翼，将那充满阴戾的暗红色眸光，牢牢地锁定着石人肩膀之上的众人。

或许是刚刚苏醒，又或许昏迷只是障眼法，也可能是在中途苏醒之后，用魔法遮掩自己的行踪并制造假象……无论如何，当在场三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被那莫名的心慌支配的瞬间——这头沧桑年迈的古龙发出了悠长磅礴的苍老低吟，厚实的双翼猛然收拢，就如同天地覆盖而来的漆黑铁壁，在这野蛮的合拢之下，仿佛一切都将化作碾碎的扁饼。

然而，也就是在这瞬间，沉默了许久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的石头巨人，猛然地举起了他那粗硕虬结的石头臂膀，双臂如同擎立天地的躯干，虽然连带着它浑身震颤，石臂微微龟裂细密的纹路，但这只石巨人依旧一左一右硬抗住了这头古龙隐藏许久的偷袭一击，甚至还有心思把脑袋前探，猛地砸向这头装腔作势的苍老古龙。

在厚实的沉闷撞击之下，那野蛮的行动即使是这只横跨恒古岁月的老龙也被震退数步，大地顷刻间如同地鸣震动般炸响，这此举也连带着镇压石巨人的双翼回收，石巨人也顺势拉开距离，两者立即分开数千米的遥远距离——然而，没等在肩膀上的众人平复下那惊涛骇浪般的行径，震响寰宇的雷鸣声炸起，一道诡秘的黑暗自他瞳孔深处迸然跃出。

那是如同无数诡秘漆黑的线条，彼此掺糅揉捻，凝聚而成的雷光身躯。

在三人都因接连不断地变化，没能反应过来的瞬间，她只以呼吸换气的刹那瞬间，优雅地落到了众人的面前。

而后，朝着失去半截身躯，状态虽略显虚弱，但只要稍加休息便很快能恢复状态的鲛人型魔物，伸出了那漆黑雷光的丝线之手。

“——啊█…”

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在小七和分身惊愕的目光下，魔物的身躯猛然被那只大手吸取，眼看着即将被它抓在手里的瞬间。

“等着你了——！”

虽然虚弱，但明显能读出得意的柔糯嗓音猛然响起，原本被多条触手束缚的少女，在众人面前以灵巧的手法轻巧地蹭开那紧窄的缝隙，随着那修长黑丝透肉玉足表面悠悠泛起少许淡蓝色的雾光，水嫩香滑的黑丝小脚猛然一记飞踹，狠狠地踢在了这具雷躯的脑袋之上。

“咕——死丫头！”

“滚呐，臭老头！”

犹如雷霆震响的怒喝，以及少女虚弱却又愠怒的娇喝，借着魔物的身体，无法飞行的朱璃依靠单纯的肉体强化魔法，硬生生依靠娇躯柔软的体术，将这远比先前战斗时，还要黯淡与虚弱无数倍的雷躯短暂压制。

“——朱璃姐！”

随着那清冷的呼唤，朱璃娴熟地将手朝身体一侧虚抓，便非常自然地抓住小七投掷过来的投影武具，虽然与小七一样不会使剑，但这种距离只要纯粹的劈砍便以足够，光是那不断震动的光束锋刃便足够让其投鼠忌器。

不远处的古龙从口中发出古怪而闷长的吞咽声，从那只巨口之中吞吐着暗黑色的磅礴雷光，注意到对方的动静之后，石头人也开始如法炮制，又将自己的手臂卸下，准备充作炮弹使用……而在石巨人的肩膀之上，除去双方正在进行的粗糙武斗交锋，言语之上也没停下攻势。

“你这丫头，竟敢算计吾！”

“你要是有胆量，把这片领域解了，我可能会真以为你死了，然后掉以轻心。”

魔力领域是一个人的心像世界，当这个人死去的时候，心像世界又怎么能留存得下来呢？

就算真的意图留存，那也要经过不少麻烦程序，而不是像那样乱七八糟地斗上一场之后，就能半永久地固定于世。

“碍事！”

“你才碍事啦！”

雷鸣发出愤怒的咆哮，但分身却顺势探头，出声还嘴的同时，也学着朱璃的样子，朝着对方的脑袋猛踹一脚。

只不过，两者的魔力储量亦有差距，朱璃能依靠不考虑魔力损耗办到的事，分身可就做不到了，被雷躯抽出空隙随手一拍，就狼狈地飞滚出好一段距离……不过，朱璃倒是灵巧地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手中武装挥砍刺穿，让本就勉强修复、濒临崩溃的雷躯，再次变得异常不安定。

“丫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把这只魔物，拿来承作祭品！”

“想用我家崽当替罪羊，脸皮可真厚哈！”

如果是完全体的状态，雷躯根本不会惧怕这把剑刃的威力，毕竟再怎么说也只是数据的概念投影，而非真切存在的实质之物，其杀伤力并没有正常情况那么强大，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暂避锋芒，眼馋朱璃身下的那头奄奄一息的极佳试验品，却又因为朱璃的搅局而心烦不已。

恰在此刻，远处的古龙张开大嘴，朝此处喷射出炽烈的白芒，石巨人猛然就将化作弹药的拳头投掷出去以后，便猛然侧倾身子，将肩膀上的一行人护在后方，用身体的另一侧来正面承接下这段熊熊燃烧的致命的龙息……

即便是雷躯，也不可能在这般极度虚弱、脆弱的状态之下，硬接本体蓄满了全部威力的龙之吐息，异常不舍地看了一眼被朱璃护在身后，虚弱喘息的鲛人魔物，便再次将手伸向它那断裂的下半身，同时也是拥有三分之二的残躯的身体。

这一次，望着被牵引起来三分之二的残躯飞向眼前这道雷光人影，朱璃没有贸然冲上前去，而是小心地戒备着，担心对方的突然发难……所幸，这似乎也同样达成了他的目的，随着他挥手抽身，暗黑色的雷光裹挟着鲛人大半的身躯，猛然往喷吐着龙息的古龙方向雷闪遁逃。

“朱璃姐。”

小七连忙凑了过来，虽然小脸依旧冷静平淡，眸光隐隐闪过些许的不甘心——很显然，在雷躯准备遁逃时，她原是打算使用魔法将其阻止，却没想到对方速度如此之快，只不过几个眨眼，对方就已经离开了她的魔法能精准命中的范围。

“不用在意。”朱璃头也不回地说着，目光死死地凝视远方将那道残躯带向那阴郁扭曲，淤沼溃散的顶峰原址的雷躯，嘴角勾起一抹无奈苦笑：“那只老东西的牌多着呢，想要把他杀掉，就和在垃圾场里不依靠工具，徒手清缴蟑螂差不多。”

“……您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呀？”小七顿了顿，询问道。

“处理想要因为一己私欲，把无数人拖进来作为赌注，只想要自己独活的坏人。”

“结果如何？”

“不太顺利，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等对面先落子下局，再从后手进行处理。”

“那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没有深究原因，小七简短地提出了疑问。

对此，朱璃回过脑袋，冲她露出一抹微笑。

但这“温柔”的微笑，却让小七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她记得很清楚，每当朱璃露出这番微笑时，她最后总会被对方整蛊得很惨。

“接下来？大概率会需要让你，来帮个小小的忙哦。”

既然淤沼最终寄生在某一强韧个体之上，并以该个体展开多物种生灵融合的现象，那只要想办法“湮灭”这一个体，理论上就能将其消灭掉了。

第二十一章

本以为是失去外物就无法战斗的残次品，没想到竟还留有这种程度的余力。看似山穷水尽，但倒是有不少小把戏藏着掖着，除去那根法杖，还在身上藏着其他媒介，用以提供简单的术式构建。

不，这种事情无所谓。现在，手里的东西才更重要……虽然只是半截残躯，但这只魔兽的特性颇为奇特，就像在强大且适应性极佳的躯体内部，植入了脆弱且稚小的灵魂。

甚至不需要弯绕手段，强大的灵魂便可轻易挤占这副身躯，仿佛它生来就是为了供人夺舍一般。

若它是完整的身体，只将它丢入那人之脓的内部，自然而然便能作为承载残魂意识的肉身……但此时抢走的也不过半截残躯，还需对其稍加调整，才能达成类似的效果。

只要能把人之脓的问题解决，祂便有十成自信能离开。

虽然代行躯体濒临破碎，本体遭受人之脓的影响，真正意义上半步踏入死门关，但毕竟一线生机在手，事态还未演变至最坏的结果。纵使是跨越漫长岁月的阅历，在即将重拾新生的此刻，这头古龙也不免为之激动，甚至榨取体内不多的精纯的魔力，吐出本源的龙息为化身体掩护逃难。

很快地，从石巨人肩膀上夺走半截身躯的雷光，悄然没入了那头古龙高耸躯体的后背处，顷刻间没了踪影。而石巨人受龙息的影响，一时间根本无法靠近，其精铁般熔岩浇筑也可健硕身躯，在这龙息之下却也逐渐溃败。

但即使如此，被它护到身后的朱璃众人，却连丝毫的温度热意都没有感觉到，只能看到漫天溃散的龙息波动，以及阻挡在正面如同山岳般高大巍峨的石之巨人，慢慢等待龙息的结束。

“祂的吐息里蕴含着独特的特性。”

仰望无数吹拂在石巨人身上又溃散的火焰龙息，眼眸中数据流闪动的小七轻喃出声。

朱璃就站在她的身旁，虽然依旧脸色苍白，甚至因为先前短暂的短暂状况，状态看上去变得更差了些，连呼吸声都略显缭乱。但她仍强撑着脊梁，仰头眺望着石巨人的背影，默默颔首。

她是在场的几人之中，最能感受到龙息内部蕴含的奇异特性的人，毕竟石巨人从她身上抽走的魔力，正在以远超先前抗下光束或揉扁光球时的状况消失……如果说先前是水龙头放闸，现在就是直接把水管敲爆。

而在两位少女的后方，身躯被斩断成两节，奄奄一息的鲛人型的魔物，正接受着朱璃召唤出来的分身的护疗……虽然若是让小七来处理的话会更加稳妥，但小七压根不掩饰对它的敌意，朱璃也不好强求她。

所幸，以自身外貌为原型分化出来的崽非常识趣，主动把那魔物拖到一旁，用粗糙的治愈魔法帮忙它稳定伤势。

确认完这道龙息并无法摧毁脚下的石巨人后，小七将蔚蓝色的眸子收回，表情冷淡地瞥了眼身后，才向朱璃问道：“为什么要留下它？”

“它只是在和我赌气……”

朱璃的表情有些尴尬，似是想要为那只鲛人辩解，却又怕惹恼小七，显得谨言慎行。

“如果只是赌气就能做出险些将人杀害的事，那不是尽早处理掉更好吗？”小七语气冷淡，完全没有留情面的意思：“一条狗若是初次怀揣杀意攻击了人，那尚且还有教育的可能。但您也看出来了，它明显杀过不少人，更别提它不是什么宠物，而是一只货真价实，会吃人的魔物。”

“它原本不是的魔物，可能是它成长的时候，吃了不少的魔物肉，才会被同化成这样……”

“不论它以前如何，现在的它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是应该被消灭的害虫，不是吗？”

小七又忍不住瞥了一眼身后，原本释放魔法的分身，那娇小的肩膀都不由得抖了一下，整个人有些害怕地蜷缩在她那繁杂蓬松的红色长发里，尽可能地想要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像长姐在与母亲在家庭聚会里吵架时，因为害怕而躲到角落的小女儿。

“倒，倒也不是没有回旋余地吧……我也没有真出什么事？”

“不只是您。”小七默默地摇了摇头，纤白的手腕抬起，在那嫩白的掌心中央，浮现出一块小小的投影录像，而在这份录像显示的内容，正是她被怪物关在体内侵犯的画面。

没等朱璃回神，画面内容再度切换，显示着这些怪物在先前为了救下分身，毫不留情地屠戮与碾碎科研人员的录像画面。

“如果您不给出能说服我的理由，我是不会同意您救下它的。”

小七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隐隐有股斩钉截铁，不容狡辩的气势，这也让想要打个哑谜糊弄过去的朱璃犯难，表情也变得有些苦恼。

“等我们解决了事件之后，再考虑这些事，好吗？”

“那头异兽喷吐的火焰，一时半会是不会消停下来的，我有充足的时间来听您解释。”

“……等那头老龙的吐息结束，差不多也是要见真章的时候，我们可以先准备接下来的程序，等事情结束——”

“您可以在准备的途中，向我解释。”

小七迈步走到朱璃的面前，牵住她的手引向身后微微舒张的双翼上，原本被吓一跳想要后撤的朱璃，也因为心虚的缘故，尴尬得没敢挣扎，任由小七摆弄自己。

仅从结果论而言，这只“魔物”的确是通过她对自己异能的研究，才诞生下来的生命。

所以，小七在录像画面中遭受的凌辱侵犯，她也有一定的责任。

而且，她说的也是实话，在这夸张的龙息结束以前，她们哪也去不了，如果脱离石巨人，打算依靠飞行追过去的话，难保不会被对方甩头龙息给烤成焦炭……现在状况的最优解，还是等对方底力不足的时候，再冲上去发难。

以这头古龙当前的身体素质来看，祂肯定坚持不了太久，更别提还得处理那淤沼带来的影响，想来不会等上多长时间。

朱璃不自然地抓了抓耳鬓垂落的娟红秀发，大概是受不住小七那无机物般澄澈直率的眸子，很快便坚持不住，败下阵来：“……时间很紧，所以只是简单说说哦。”

大敌当前，和朋友谈论过去的黑历史与糗事，这多少有些折磨心态。但看小七这压根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朱璃即使是硬着头皮，也只能配合对方了：“以前也和你讲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咱曾在这座城市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一边说着，朱璃一边提炼体内的魔力，将注入到小七身后的双翼之中，就像为石巨人提供能源维持其行动一样，同时嘴里也没有停下：“那时，咱从魔法学院里休学，来到这座城市寻找某些东西的情报。在当时，许多的钱财和情报，都能从这座繁华鼎盛的城市里获取，有能力者可以被加以重用，有钱者能享受欢愉极乐，无论是赚钱还是结交人脉，对于当时的咱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请您快进到事情原委。”小七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声线冷漠地中断了朱璃的感慨。

朱璃被打断了也不恼，继续解释道：“那么，在一系列事态发生后，咱发现咱的异能并不只是单纯的火焰与光照特效，还存在其他独特的效用，经过大量的实验和研究，并逐一排查问题之后，咱通过异能的效果再加上魔力的填充，创造出了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实验体……也就是那个孩子。”

“……请等等，是不是跳过太多内容了？”

“是你自己让我快进到事情原委的嘛。”

朱璃满脸无辜，看得小七心底暗暗腹诽，必须承认，她很在意朱璃是怎么发现异能的独特效用，都经过了哪些实验，才抵达这不亚于人体炼成，相当于创造生灵的境界……

但小七并没有将这份在意表现在脸上，依旧是平日那副冷淡的三无面孔：“那么，后续是？”

“既然造出来了，那就养养看——抱着这种心态，我和它生活了一段时间，并测试出它具备成年犬程度的智商和思维逻辑。”

“但在这之后，咱因为带走那头老龙身上垂掉的龙鳞，因此遭受到通缉和围剿，也跟这孩子分离了。虽然也想办法去找，但无论哪里都没有它的踪影……当时的它只是一团比拳头稍大，酷似水滴的黑色圆球，没有现在这样模拟生物外形的能力，就想着或许它已经被杀害了，在找寻一个星期无果后，就只能放弃了。”

“全城围剿……垂掉的龙鳞……？”

“嗯，那龙鳞身上还有些特殊术式，给当时的咱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以至于也没办法找寻太久，出于安全的考虑，以及那龙鳞带有的特殊效果，只能早早离开了……在这之后，我根据异能的特性，还尝试创造其他孩子，但这也不是能稳定再现的东西，大多数都带有问题，也就她是所有的实验品中，最接近的成功一个了。”

朱璃说着，悄悄用眼神示意在两女身后照顾着鲛人的那位红发少女——虽然失去了本体庞大的魔力，但却拥有完善的魔力器官，能够继承本体的肉体记忆来释放魔法，每次召唤都能连续性地继承上次的记忆，肉体还能具备作为人类的所有生理特征……理论上，即使是让她诞下子嗣，那也是能办得到的。

说得直白一些，相较于其他通过异能创造出来的生命，唯有与朱璃外貌相同，甚至能称之为是半身的这个少女，更像是一个真正独立存在的生命，而其他的造物或多或少都会需要她提供魔力、记忆无法连续、肉身存在问题、意识不稳定等状况……就连脚下这个创造出来的石巨人，朱璃也没有自信能在未来再次召唤它时，能让它拥有今日的记忆。

“……您在把生命的创造，当作实验吗？”

“不不不——”朱璃连忙矢口否认：“每个创造出来的孩子，我都有好好对待的哦。孤儿院花园里种着的会跑会唱的植物，还有能飞能自燃的甲壳虫，都是咱用异能造出来的，被养得很好的孩子哦。”

小七对此只是无言地撇过脑袋，看着在地上失去半截身子的鲛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朱璃这会也是泄了气，语气心虚：“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那片龙鳞的缘故，没办法回来找嘛……”

虽然因为龙鳞中的“预言”而无法轻易踏足这片土地是事实，但在亲眼见到之前，朱璃一直以为这孩子已经死于当年的围剿，所以甚至没有想过托人来帮忙找寻……但如今看来，这些也只是借口。

“一言蔽之，因为曾经意外导致的弃养，出于内疚心，您无法对这只魔物痛下死手，没错吧？”

“是这个道理……”

“那么，由我将其解决也无所谓吧？您只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

“呜唔……”

小七是遭受暴行的受害者，出于受害者的角度考虑，朱璃能理解小七想要杀害魔物的动机和愿望，但作为失责的饲主，她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当年遗弃的“小孩”，在独自野蛮生长几年之后主动找上门来的时候，被收养的另一个孩子宰杀掉。

说到底，她本来是想等事情全部都结束之后，再重新找对方的……之前在实验所里暴走时的追逐战，她已经大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只是碍于情况危急，需要保存实力，所以才没有相认罢了。

对于发出不甘心的声音，却又不知该怎么央求自己的朱璃，小七心底也是郁闷的。如果不是她出手，恐怕这个笨蛋朱璃真的被关进魔物身体里侵犯，都不会有半点要反抗的想法。

哪能因为内疚和自责，就干脆不打算解释，任由对方伤害自己的道理。

“那，那个……！”

就在两人气氛僵持不下，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对方，只能维持尴尬局面之时，旁边软糯胆怯地小声呼唤，同时吸引了她们两人的目光——被两双眼睛盯着，出声的少女被吓了一跳，肩膀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说起来，这位要怎么称呼才好？”

望着蹲坐在原地的分身，小七向朱璃提出疑惑，朱璃眨了眨眼睛，迟疑道：“我没给它们取过名字……”

“那么，她以后就叫小璃了。”

“哈？”

在朱璃犹豫就因为外表和声音相仿，把孩子的称呼带上与自己名字相似的字眼而是否稳妥时，小七已经抛下这么个对亲手创造出来的生命处处动摇和迟疑的笨蛋，向蹲坐在地上的少女轻声问道：“小璃，怎么了？”

“它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

得到属于自己的名字，少女明显是有些开心的，可表情依旧不容乐观，此刻她稍稍侧开身子，露出后方原本奄奄一息的半截身躯——对于寻常魔兽而言是致命伤的攻势，对这只魔兽来说不过是有些棘手的重伤，朱璃和小七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先前争论如此之久。

但现在，本该在经过小璃治愈术稳定伤势的鲛人魔物，此刻状态却显得很是古怪，其肌肤表面逐渐“生”出许多细密如铁线虫般的黑褐纹路，仿佛活过来一般扭曲蠕动，看上去就像是无数虫子正在蚕食它的肉身，光是看着便令人感觉生理不适。

原本昏厥过去的那副鲛人状的丑恶面孔，此时也覆上苦闷与不适，半截身子吃痛挣扎似的扭动着，口中发出如击鼓般沉重混乱的短促呼声。

“别碰它——”

朱璃才刚开口，小七便眼眸虚眯，审视的目光扫视一瞬，确信地开口说道：“共鸣现象。”

话音途中，这半截残躯开始诡异地蠕动起来——就像在这幅躯体之下，有另一种生物正在迫不及待地破壳而出，从内部开始不断地挤压撕裂这幅躯体似的。没有法杖的朱璃来不及救援，而承受魔力灌注而一瞬间抽不出空余算力的小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具身躯猛然炸裂，近在咫尺的小璃被沾染上污秽的血肉之后，其白净无暇的肌肤表面，也迅速开始染上那扭曲晦暗，如同线虫般令人作呕的东西。

“是在什么时候……！”

朱璃也顾不得太多，一手维持魔力的灌注，另一只手直接将小七拦腰抱起，象征强化的蓝色魔力于体表一闪而过，朝着小璃的方向箭步冲去。

小璃似乎还没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染上了污血的手掌——下一刻，钻心搅肺般的刺痛，让那张娇嫩的小嘴发出相当可怜的凄惨悲鸣，晶莹的泪花一瞬便从灿金色的瞳孔涌现，娇嫩的藕臂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自己，娇小的身躯颤抖着蜷缩成团，酥白香肩轻颤间，仿佛只要这样，就能缓解身体各处传来的锐痛一般。

“朱璃姐，这个波长……是人类…而且，不止一个……”

“我知道！”

从那半截魔物身躯里生出的东西，似是石油或漆黑黏浆聚成的长条状物体，但在其表面却雕刻似的长有一个个微小的人类，他们呈现出千姿百态，如同被束缚于这堵漆黑的肉墙这种，发出人生百态的神色……不，不对。

应该说，是一个个微小的，漆黑诡秘的扭曲人影相互簇拥着、结合着，化作了这道诡秘且不详的，如同脓瘤具现的魔神之柱。

糟糕的是，这根柱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最初也不过树苗大小，但在仅仅数秒之后，却逐渐长成边宽约数米、如百年老树般粗壮的肉根……

“小璃，你先休息一下！”

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朱璃总算拖着小七赶到了小璃的身边，纤白的小手向其脑袋轻拍之后，原本蜷缩着的小璃身体猛地虚幻起来，紧接着便如同烟花似的，酮体散成无数赤红色的闪烁光点，消失不见。

而那些诡秘的黑线却没有消失，而是如同失去宿主般垂落在地上，如同虫子似的不安分地扭动，甚至意图往身下的石巨人体内钻……但这毕竟是连龙息也能阻挡与抗拒的，让朱璃花费巨大代价创造出来的生命，倒也不是如此轻易就能被侵占和夺走的。

“这是什么？！”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类填充的肉柱，小七语气急促地问道。

朱璃快速地回答道：“饱受折磨的大量人类意识集合体，在借用肉体尝试复生。”

但，它又是在什么时候被寄生的？

明明从进入这个魔力领域到现在，都没有跟那些淤沼接触过——

“来了！”

那仍在不断壮硕的扭曲肉棍似乎发现了两人，张牙舞爪的手随着它的膨胀朝两位少女抓来，小七在出声提醒之余，也总算提取些许空余算力，在两人身前构筑出透明的光障，挡下了那些在中途变化成镰刀般锐利的爪指。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尖锐声交错声下，朱璃本想让小七使用魔法将其轰飞出去，可对手却已经膨胀到两三层楼大小，甚至还有不少露出苦难之相的面容，从口中或是眼中涌溢出糜烂的黑泥，并将浓缩成细长的水柱，朝着两人激射过来，这让小七一时忙于制造光屏防御，抽不出余力去展开攻击。

如果是正常状态，两人肯定不会这么狼狈，但小七体内有接近九成以上的魔力炉心的算力，都被用来接纳与调控朱璃运输过来的魔力，而朱璃本人也失去法杖，没有什么能直接攻击的能力，一时间还真拿这根黑色肉柱没什么办法。

“████——”

僵持间，还得是沐浴在龙息喷吐之下，已经损失了左臂，甚至连身子都在逐渐消融的石巨人再次发威。它发出扬天震响的巨鸣嚎啸，精准定位到这污秽扭曲的肉柱位置，从其根部猛然突出石柱，狠狠地将其顶飞出去。

“小七，准备用飞的，石头来帮我们掩护！”

朱璃下达命令之余，还不忘抽空看一眼在天上回旋着向远方坠落的那节人类灾厄意识组成的肉柱，就是这么一会的时间，又是硬生生长高长粗了好几米，甚至隐隐开始产生不详的气场波动，化成实质性的迷雾凝绕其表面。

而朱璃收回视线时，那面相丑恶的鲛人，也早已经化作一地的腥黑肉泥，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能留下。

小七并没有注意到朱璃的小动作，毕竟在听见指示的瞬间，她便全神贯注于这一件事上，两人的姿势也随之对调，变成了小七把稍矮于自己的朱璃，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怀中，随着身后的双翼光圈绽放，两人以火箭升空般的势头猛然从石巨人的身后一侧冲出。

明明已经半截身子都快要消融殆尽，但石巨人依旧听从着朱璃的指示，甚至在感觉到身后微小之物冲飞的瞬间，便心领神会地随之跑动起来，那庞大健硕的身躯虽移动起来稍显缓慢，但其力量依旧不容小觑，光是在地上踏出的每一步，都让这片大地发出震撼的悲鸣，暴起不规则的石板凹坑。

“小璃她没事吧？”

在展开术式提速的期间，小七还不忘提一嘴那有着朱璃外貌，但性格更加软糯的女孩。虽然只相处了这么一点时间，但那直率乖巧的老实性子，还是让小七对其产生了不少好感。

“没事，但现在没余力召唤她了。”

朱璃随口回应，双手环住小七鹅颈之余，小脑袋不安分地左顾右盼起来。

原本因为石巨人的庇佑，她们能不受龙息的影响安然讨论，但这同时也让她们看不清局势变化，此刻重新翱翔于天际，朱璃得尽快探明局面。

正如最初预料的那样，那只浑身覆盖腐败气息的古龙，如同早有准备般的倾侧头颅，龙息的转向随之变化，跗骨之蛆似的紧紧地跟随在两人的身后——而石巨人却趁此机会，在跟随着妨碍片刻后，便朝着这头古龙身躯猛然冲撞过去，尽管仅在个头上稍矮一些，但那敦厚的身躯可是实打实的沉重，再加上朱璃提供的魔力加持，这一击直接将古龙撞得身形不稳，踉踉跄跄地摇晃着身躯后退，就连龙息也如咳嗽般地发出几声吼叫后，被石巨人强行中断。

“现在怎么办？”

尽管朱璃提供了大量的魔力，但为了维持高速飞行及提供的挡风护罩，魔力消耗也依旧是肉眼可见的快，朱璃也不情愿攒了半天的魔力被这样慢慢耗损，纤手遥指远处古龙的脊背方向，呐喊道：“能感觉到那里有奇怪的魔力波动，去那看看！”

咻——

加速的扩散光轮在小七的身后交错展开，半空中的直线以九十度猛然拐弯，朝着远处的古龙俯冲而去。

毕竟声势如此响亮，古龙也很快发现了二人的动静，它张开遮天蔽日的双翼，强行平衡自己不稳定的姿态后，龙首便张开大嘴准备再度喷吐出赤焰龙息，然而石巨人却不再惯着祂，拳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得比脑袋、身子还要粗大后，一个箭步冲拳挥臂，如同半米铁球猛然挥打在人脑之上，直接把这头古龙抽得身体都无法维持平衡，朝着一侧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山峦之上，扬起如云浪屏障般的尘壁。

饶是如此，这只石巨人却还不解恨，像是要报复自己被灼烤了近十分钟之久的怨恨，他抄起仅剩右臂的拳头，对着古龙的脑袋欲要下砸，可这头古龙却挣扎着抬起头，张开嘴巴便朝着石巨人胸口喷浇滚烫炽热的熔岩龙息——不过，这会石巨人可没有要守护的人，直接沐浴在这焚融钢铁的熔岩之中，与这头古龙扭打在一起。

与那厚重健硕的体态相比，石巨人的攻击性高得可怕，不顾身形的溃败，也势必要从这头老龙身上敲下几块鳞片——相较之下，这头苍老的古龙则显得束手束脚，抬手释放的雷光与焰火，又或是能粉碎磐岩，吸纳生气的藤树魔法，都无法对这只岩石巨人产生明显效果。

话虽如此，两者差距依旧显著，尽管古龙维持着防守的姿态，但两者此消彼长之下，反而是石巨人的劣势在逐渐扩大，即便年迈苍老，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其本身也是万灵之首，绝非轻易便可取胜的存在。

但那以伤换伤的疯狗式打法，依旧让这头古龙忌惮不已，没敢为了扩大局势而冒进，也多亏了石头巨人的英勇奋战，小七和朱璃才能趁此机会，顺利地摸到古龙的身后。

在远处眺望时，这头古龙的身躯便已经高大得不可思议，接近之后更是如山峰般高耸，最小的鳞片都有四五层的高楼般巍峨，小七甚至忍不住开口：“这些鳞片的大小，您当初怎么带走的？”

“祂当时没有这么大，可能是利用化身之类的哄骗我，也可能是用魔法缩小了体型。”

朱璃随口解释，金色的眸子也在空中不断地扫视着，寻着魔力的波动痕迹找寻……

“您说的魔力波动，找到了吗？”

“不行，太过混乱了……”

另一头毁天灭地似的巨物斗殴，给感应魔力增添了不少压力。遮天蔽日的气浪与纷飞混乱的石尘障壁，还有从龙躯身上不时爆发的磅礴魔力，这一切都在搅乱朱璃的感官，就像置身于混乱的激流潮汐中，妄图抓住一条游鱼。

“……朱璃姐，您到这儿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现在问这种事……？”

“就是因为现在…！”

小七长舒口气，身后光翼流转，托着朱璃升空，尽可能地远离战场，拓宽视野。

“…简单地说，这头龙为了吊命，将座城市人的情绪极端化，并从感情上汲取魔力，维持自己的生命体征。但因此诞生出极具侵蚀性的副产物，若是让它侵蚀那头老龙的身体，会制造出不得了的怪物。在此之前，得先解决那个副产品。”

“不能直接把这头龙杀害吗？”

“……不行，它之前刻意引导，想让我将它杀害，其中应该是有隐情的。而且如果它死亡的话，那些副产物也会寄生在它身上。”

“所以，这才是您不得不拐弯抹角，得优先解决副产物的原因。”

“没错……这些副产物需要一个身体，让它们能够寄生并成长，原本应该是要寄生在这头龙身上，使祂变成异常强悍的武器。但祂找到了规避的办法——利用刚刚抢走的半截身体，来代替祂被寄生。”

“刚刚从那魔物上半身长出来的人形肉柱，是不是寄生导致的？”

“多半是，但它应该没有被接触过，没有会被寄生的可能性……再说了，那个东西和‘预言’中的寄生物，样貌差异得太大，而且也没有那种怪异感，理应不是灾厄现象的本体……”

“预言？”

“……当年偷走的龙鳞身上，被这头龙赋予了术式，能窥见未来的景象，我看过无数次祂被那些淤泥寄生，成为战争兵器的未来。”

双方交流得很快，朱璃和小七彼此都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两人几乎是不做思考便迅速提出疑惑和回答问题，整个交流过程还不过两分钟时间。

龙不能直接杀，甚至还不能杀，因为可能会变成异变现象的载体，导致更大的灾难。

但是关键的副产物，现在却又找不到了，连它在哪里生成与构建的都无法识别判明。理论上，那头老龙的雷躯，应该已经着手准备对残骸进行调整，并且让它成为承载淤沼的核心才对，为何无论在哪都找不到呢？

“朱璃姐，你有把握杀死这头龙吗、”

就在朱璃因为石头人从身上汲取的魔力越来越少，体态也变得越来越溃散而感到焦虑时，小七平淡的声线悠悠地响起

对此，朱璃在沉吟一瞬后回答：“祂具备很高的魔法抗性，魔法几乎不起效果，甚至可能会被反制。”

“但，若是我的魔炮能命中的话，理论上能用最大火力，命中要害来解决……但是宝石变成它了。”朱璃伸手指了指正在与古龙互殴，身上残破不堪却依旧威猛凶狠的石巨人，神色无奈。

“最后一个问题，您先前说的让我帮忙，是想要做什么？”

“利用你制造模具的能力，投影出洗涤污秽，净化灵魂的圣器，加上我的魔力能发挥最大的功效，理论上能把弱小的恶魂直接驱散，再不济也能最大程度削弱那些恶意聚合体的状态。”

但现在的问题是，找不到理应出现的恶意聚合体……

“魔力领域，是一个人的心像世界，是按照心中的投影折射出来的景象。”小七的声音冷静地，甚至是过于理性地再次响起，她提拉着还有些脸色迟疑的朱璃，俯身向远处飞去，与那不断在地面上翻腾，溅起一层又一层气浪与尘埃气墙的古龙保持距离，口中振振有词地说道：“祂之所以会是这幅苍老腐败的模样，是因为祂承受着那些恶意欲念的影响，虽然悬吊住性命，但本身也在潜移默化地转变为适配‘副产物’的体质。”

“……但是，这里是祂的心里，祂的概念就在这处世界，祂遭受的所有影响，都会在这个世界里，以不同的方式展现出来……”朱璃沉吟数秒后，似是在确认着什么般，小心谨慎地开口道：“所以……早在最初，那‘副产物’的淤泥，就就散布在整个世界中……并不需要触碰那漆黑的泥沼现象，只要待在这片空间，就是在被‘侵染’的过程……”

如果这么解释的话……那么这个魔力领域本身，就涵盖有淤沼的一部分。

这也能解释，明明那个孩子没有触碰到淤沼，却依旧被其寄生，甚至因此诞下人欲望聚合体的魔柱。

那么，既然找不到的话——

“那就把这片世界，整个打击一遍！”

不是对那头龙进行攻击，而是对这个魔力领域本身的现象进行破坏。

通过这种方式消灭掉那麻烦的副产物，这不会对这头古龙造成多么具有杀伤性的攻击，理应也不会杀害掉他，应该也不会再被他给暗算。

“您考虑得太过复杂了，这种事情您早该想到才对——”猛然间，小七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迟疑地看向了怀中的朱璃：“城市里发生了很奇怪的暴动，您知道吗？”

“很奇怪的暴动……？”

朱璃已经将法杖重新组合取出，但对于小七的疑问，她却显得很是困惑——她猜到了自己的潜入，会让这头龙城主做出些应对的策略，暴动也在预料之内，但什么又叫“奇怪”的暴动？

“……不，等事情结束之后，您自己上去看看吧。”

“喔？……”

为了不让朱璃动摇，小七并没有将城市大致已经沦陷的情报转告给她。当下情况紧急，朱璃也没有多想，而是趁着石头巨人与古龙在远处拉扯的间隙，和小七在一处风势微弱的空中停了下来，随着小七双翼轻伸，半透明的空中平台顺势凝造，广场规模的大小能让两人在上边随意行走。

“模具构筑，术式展开，纯星骸晶体生成——”

少女冷淡优雅地吟唱于虚空中悠悠回响，随着小七双手托举，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逐渐凝实出赤色的菱形宝石。但相比于一瞬凝聚而成的粒子剑，这枚宝石的凝聚速度极其缓慢，甚至其形成虚影的瞬间，周遭近千米内的魔力都开始向此处涌流，即便先前灌注了不少朱璃的魔力，小七此时也感觉脚下一阵虚浮，随时可能被手中这颗连一半完成度都没达到的宝石榨干能源。

若说飞行能持续半日而不停歇，这枚宝石光是几秒便险些要把小七抽空，也就是朱璃及时将手触碰在小七的双翼之上提供魔力，否则她现在就应该受能源枯竭而昏死过去。

不过十秒，这一枚小小的，巴掌大小的宝石，便轻轻地落在了小七的掌心之中，其内部蕴含的精纯魔力与其品质，皆不亚于先前朱璃法杖使用的宝石——从纯粹的魔力塑造成符合数据规模晶体的流程，光消耗的魔力就有石头人整场战斗的一半之多，朱璃也罕见地感觉到体内魔力有被消耗的实感，心中也是默默感慨。

“在领域破碎时，我会使用传送魔法，将我们一起移动走的。”

小七虚弱地将宝石交付于朱璃的手中，并小声地回应着朱璃——对此，朱璃颔首后慎重地将宝石接过，并固定在法杖的顶端。

刚造好的宝石内部并没有多少魔力，还需要朱璃自行填充灌注，但她并不在意，双手持握法杖高举，不断地将体内庞大魔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法杖的内部，甚至其恐怖的灌输速度与魔力储量，引得少女周遭空间不安分地扭曲、波动，溅起无数如水花般的涟漪，时而又或是璀璨闪烁的星光，将周遭卷起如实质般的魔力洪流，引入杖端的宝石之中。

通过这种方式投影出来的东西，往往存在无法长时间留存，不会提前预存能量，无法进行二度改造变化，消耗巨大等效果。

对于普通魔法师而言，这就像花费日积月累的魔力，换取一颗仅能存在几小时，没有魔力储存其中的废物宝石，其行为不亚于把钱撒进海里，是纯粹的鸡肋。这份能力最正常的用法，理应是创造出冷兵器或热兵器，进行出其不意的武装更换，达成改变战局的效果。

但是，对于朱璃这种魔力量大到诡异的人而言，她却非常乐意消耗自己庞大魔力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来换取一枚品质优秀到能成为国宝的，仅能存在几小时的魔法宝石。

如果说，数月前的朱璃担心自己的全力输出会破坏宝石结构，从而控制力度，没能解决掉某个邪教干部。

那么现在，朱璃完全没有这部分的担忧——毕竟就连这宝石崩碎引发的破坏本身，都可以为魔炮提供威力。

一边，是保全状态的全力。

而另一边，是冲着玉石俱焚为目的，纵使毁灭也无妨的全力。

从规模与规格而言，两者甚至没有相提并论的资格。

...

......

耀历年881年7月3日，国境边沿的禁忌都市·弗莱彻所在地。

下午五点十三分，纯粹魔力构筑的赤红色光柱自海湾深沟冲出，其高度远远超过天穹及浮空岛屿，所幸并未与周遭岛屿直击。

光柱在跨越数个海面区块后依旧肉眼可见，持续时间长达三分钟以上，其魔力规模凌驾禁咒术式的总量消耗，若是以正面直击，恐能击裂帝国首都的护国矩阵。

根据魔力波长判断，初步判定为单一个体的人类种，后续有待分析。

现已下令沿海魔法支部军用海防部队紧急组织调配，向目的地弗莱彻展开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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