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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欲】(71-75)
作者:偷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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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也是人而已
宁馥挂了电话之后,像陀螺一样旋转了一整天的身体陷在床上,如同沉入了泥沼般,意识不断下沉。
她已经疲劳到极点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在眼睛只留下一条缝,意识也仅悬着最后一根弦的情况下,迷迷糊糊地躺到后半夜,才终于睡了过去。
虽然好不容易睡着,宁馥这一觉也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的画面极为混乱又快速地浮现,她就像是在一个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中赶场子,到最后什么也没记住,睁开眼的时候,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宁宁,你睡醒了吗?”
直到时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宁馥才终于确认,昨天的一切不是梦,宋持风的‘是’不是梦。
宁馥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走过去打开门,便见大男孩手上拎着几个塑料袋,站在门口笑得殷勤:“我帮你买早餐来了,宁宁,我没想到这里也有墨鱼水饺哎,我买了二两,就是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如果腥的话我帮你吃完。”
大男孩直接拎着东西进了门,宁馥看着他把一个一个的打包盒在茶几上摆开,还贴心地打开了盖子。
“时慈……”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都是她曾经喜欢的东西,新鲜热乎地散发着袅袅热气,而她却没有半点食欲。
大概她的反应真的淡到让他有些接不上话,时慈也无法再假装看不见她一夜之间的憔悴,站起身走到宁馥面前,看着她红肿的双眼,满眼心疼神色:“宁宁,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谁遇到这种事心情都不会好的,但是心情不好也要吃点东西,要不然叔叔阿姨知道了得多担心你?”
宁馥被他拉到沙发上坐下,想到还在等她一起实现出游计划的父母,才终于艰难地吃了几口早饭。
时慈看起来食欲相当不错,宁馥没吃完的几乎被他一扫而空,她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吃,等他吃完才轻声开口:“时慈,我们也聊聊吧。”
大男孩整理好桌上的塑料饭盒塑料袋,看向她那一瞬间,眼神中有希冀,也有紧张。
“宁宁,你想聊什么?”
“聊聊我们。”
‘我们’两个字大概触碰到了时慈的神经,他在宁馥身旁坐下,神情变得认真而恳切:“宁宁,这段时间我是真的认真反省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还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但是我还可以改。这次来敦煌找你,就是希望你能看看我的诚意,我们在一起七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像爱你一样爱第二个人了,我是真的觉得如果我们就这样断了,实在是太可惜太可惜了,宁宁你不觉得吗?”
可惜,当然是可惜的。
七年时光,哪怕宁馥现在回首,也谈不上所谓千疮百孔。
她和时慈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快乐更多,纵使那些快乐现在都已经变得遥远,就好像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一样,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但就像是她这一刻的想法,回忆起两人曾经时用到的措辞,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其实也是这段感情已经落幕,没有了回到过去的可能性的佐证。
毕竟对没有过去的事情,是不会有可惜这种情绪出现的。
“对不起,时慈。”
她也不想把时慈当做镇痛剂一样的存在,填补此刻胸腔因另一个人而产生的,缺了一块的空虚与痛苦。
“我很感谢你告诉我那些事,让我看见了宋持风的另外一面,但是——”
宁馥顿了顿,怀抱着愧疚与艰难开口:“对不起,我不想自欺欺人,更不想骗你,时慈,我觉得你这段时间真的成熟了很多,以后也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欠时慈一句对不起。
虽然两个人走到现在,早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更不是这么轻飘飘的三个字就能带过去的,但宁馥还是觉得,无论如何她都应该补上这一份迟来的歉意。
“宁宁……”大男孩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对她平静的道别感到难以置信:“你喜欢上他了吗,你真的爱上他了吗,宁宁……我们在一起七年,七年了……他出现才一年不到……”
如果时慈依旧是之前那副执迷不悟的样子,也许她反而会更轻松一些。
但他偏偏在这个时候醒悟,叫她更加愧疚,无法面对,只能痛苦地闭上了眼,不去看他从震惊到绝望的表情:“对不起,时慈,对不起……”
她到最后还是没能消化掉团长的好意,等时慈失魂落魄地离开后,便趁窗外上午日头正好,拎着行李箱下楼退了房,订了一张出发到庆城最近的机票,在候机大厅,身心俱疲地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爸妈,我现在在机场,马上回家。”
“我好想好想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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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老师,怎么样,庐山的风景还好吗?”
恰逢中秋国庆九天连假,国内所有景点几乎都是人头攒动。
庐山上所有楼梯山路全都是摩肩接踵,简直给宁馥爬懵了,感觉自己不是来旅游的,而是来参与一场非自愿流水线作业。
对,她是被作业的那个。
“风景是不错,就是太挤了,老有人踩我脚,头又低不下去,感觉有少许缺憾。”
连着爬了多日的山路,好不容易回到宾馆,体力优秀如宁馥也瘫了,跟林诗筠打电话的时候根本动都不想动。
她躺在床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你们那边呢,泰山怎么样,好不好玩?”
“哈哈,原来所有山都一样啊,那我们就放心了。”那边林诗筠估计也和她一样在床上瘫着,声音懒散:“我还以为好不容易全工作室出来团个建,就选到了全国最挤的地方呢。”
和宁馥带着父母不同,林诗筠这次是带着全工作室为数不多的三四个老师一起出动,来了一次自工作室成立起头回大型团建工程。
别看现在林诗筠抱怨得大声,其实一群年轻女孩结伴出行,玩得不知道多开心,宁馥每天点开朋友圈全是她们晒图的九宫格。
“喂,宁啊,庐山好不好玩啊,我跟你说泰山真的不好玩,无穷无尽的就是爬山,我们这练舞的钢筋铁骨都开始肌肉酸疼了真他妈要了命了……”
林诗筠说完又换马慧欣来说,说的话跟刚才大体上都差不多。
宁馥一边笑一边听,等到林诗筠再把电话抢回去的时候,已经半小时过去了,“好了好了,我们不一直占你线了,省得宋总电话打不进来,到时候记恨我们!”
朋友毫无恶意的调侃轻轻地碰乱了宁馥的心跳,她仓促地嗯了两声,便挂了电话。
那天从敦煌逃回庆城,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虽然现在飞机上早就不要求关机,只要求打开飞行模式,但宁馥还是关了手机,直到出了机场才打开。
开机后,她看了一眼未接来电列表。
宋持风的,一通。
大概是发现她关机就没有再打,微信上也只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持风:宁馥,我等你电话。
看着这条微信,宁馥只觉得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
他确实已经很了解她。
她现在确实比较想独处,想把整件事,把自己的感觉整理清楚,而宋持风就给了她这样的空间,没有再一次紧逼过来,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宁馥没有回复,出了机场便打了个车直接回了家,跟团长和林诗筠她们打了个电话告了假,表示节后再见,便开始在家做起了详细的旅游计划。
宁馥以前经常刷到一些城市的旅游攻略,但却从来没派上用场过,这一次就像是一个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的小学生一样坐在书桌前,面对着平板电脑把未来的中秋国庆九天连假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旅游计划,从几点出发,几点到达,做到去哪个酒店订什么房型,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大张纸,把宁爸都给镇住了:“宁宁啊,你该不会是以后想到庐山定居吧?”
其实宁馥只是不想让自己太闲,闲到满脑子都是男女之间的事情。
她给自己定的规矩是,每天最多只能想两次,一次半个小时,不可以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更不可以让父母看出端倪,让他们担心。
“宁啊——”
只是挂断电话没多久,林诗筠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只是这一次比起刚才,周围要安静了很多,“你没事吧?”
宁馥愣了一下:“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嗯嗯那两声,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林诗筠说:“希望我是多心吧,如果你有什么事,其实可以直接跟我们说的,之前你和时慈谈恋爱的时候,我和欣就看着干着急……”
“其实……”
‘没什么’三个字梗在喉咙口,宁馥有点说不下去。
她眉头不自觉地往中间皱,介于一个有点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状态。
宁馥不是不信任林诗筠,只是她确实不是一个善于倾诉的性格。
闷得久了,就连要怎么用语言总结出心里的感觉,再传递给其他人的能力都已经退化,让她思索了许久,才总算想到怎么开口。
“诗筠,你会介意被隐瞒吗?”宁馥问。
“宋持风瞒你什么了?”林诗筠一听便炸了起来:“他不会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吧,我靠,这个死渣男我他妈——”
“不是,”宁馥本来回想起来还觉得心情挺沉重的,结果直接被林诗筠逗笑了:“就是……他其实为了让我和时慈分手,暗中做了挺多事的。”
林诗筠:“比如?”
其实这件事,宁馥真的没法跟除了林诗筠她们以外的人说,不熟的人太远,要么不认识时慈,要么不认识宋持风;而熟的人又太熟,说出来太让人担心。
她甚至都没法想象,如果妈妈听说宋持风是她男朋友,心里会是怎么样个想法。
“比如……”
林诗筠听着宁馥把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悉数道来,虽然有几个瞬间也确实为宋持风的城府起了一波鸡皮疙瘩,但又狠不下心来说‘要么分了吧’。
毕竟宁馥一向很能藏得住事,以前和时慈吵架还能面不改色地去舞蹈房开腿练舞,现在却被情绪逼到不得不开口倾诉,可见内心的煎熬与复杂,恐怕比她表现出来的程度还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只是她也越听越纠结,越听越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真心实意的感情,一边是谁也不知道的未来,谁又能站在绝对理性的立场去做选择呢。
“那宁你现在就是比较害怕,怕宋持风爱你也是假的是吗?”林诗筠听完,帮她总结了一下刚才那一大番话的中心思想,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怕帮你做错决定,但是我觉得他爱你应该不是假的。”
虽然林诗筠也就浅浅见过宋持风两三次而已,而且这两三次里还都不是很敢往宋持风的方向去看,生怕自己眼神不规矩不礼貌,冒犯了人资本家。
但她每次看过去,宋持风只要不是在和其他人说话,眼睛基本都是看着宁馥的,那股柔情缱绻自不必多说,她一个旁观者看着也不自觉动容。
也许爱一个人的样子可以伪装得出来,但眼神追逐的本能是装不出来的。
不爱的人,眼睛怎么会本能地想要去注视,蜻蜓点水的一眼便足矣。
那晚,林诗筠和宁馥聊了很久,聊到最后两个人都口干舌燥,宁馥的困惑还有好多,比如在这件事里她觉得自己和时慈都是宋持风棋盘上的棋子,本质上并无不同;再比如她也会担心以后宋持风会用对付时慈的手段来对她。
只是这些问题林诗筠一个也回答不上来,毕竟爱情与未来,可能是世界上最容易变,也最莫测的两件事物。
“宁,我觉得你的想法都很有道理,但是其实我们换个角度,宋持风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困扰呢?”林诗筠当时想了半天,才有点苦恼地说:“他也会像你一样担心未来,担心爱情,担心你有一天不爱他了,哪怕他能用权势把你捆在身边,但同床异梦又有什么意义呢。”
宁馥微微一愣。
“宁啊,我觉得他城府确实很深,可能也是在他那个位置必须有的能力吧,我作为你朋友,我真心建议如果你真的要和他继续谈恋爱,也得多长个心眼,别被坑了都不知道,毕竟我们只是普通人。”
“但是,宁啊,我觉得你也不用把他想的太可怕了,因为他再怎么样不普通,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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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担心
中秋国庆连假,宋持风前两天被老爷子锁在家团聚,后七天老爷子带着妻子去国外,顺带捎走宋星煜,宋薄言回了研究所,他便一个人到了杨开远的度假山庄来。
杨开远也挺意外的,毕竟上回都带着人宁馥来过一回了,看宋持风也不是那么没有创意的人,怎么还老来呢。
他怀揣着一种‘我这度假山庄果然还不错’的自豪心情,见了宋持风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颇为没有眼力见儿地问了一句:“风哥,就你一人啊?”
“那还要几个人?”
宋持风甩上车门,车子便被人开去停车场,迅速远去,“我不喜欢趁长假团建,吃力不讨好。”
两句话,杨开远还只能掌握到个大概情况,不知道这具体是吵架了呢,还是结束了。
然后等宋持风开口说出那句“上次我住的那套房还空着吗”的时候,杨开远懂了。
吵架了。
受情伤了。
来故地重游了。
“空着呢,那套是我自留房,上次你住过之后还没人有荣幸进去过。”
杨开远说着已经从前台拿好了卡,递给宋持风后和他一起上了观光车,路上看似无心地感叹一声:“风哥你知道吗,上次我那个表弟啊,和女朋友吵了一架,那女孩不理他了,他直接就把人摁墙上强吻了一通,吻完就好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想给风哥一点灵感,但看宋持风一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连一个‘嗯’都懒得赏给他,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到了地方,宋持风一人重新走上楼梯,打开门,就看见里面的陈设摆饰一如上次他们推开门时那样,就连沙发上抱枕的角度都如出一辙。
落地窗外依旧是广袤的绿地,只不过窗前再不见上次那一株白色鸢尾。
宋持风在沙发上坐下,脑海中自然地想起刚才杨开远说的话。
他听得出杨开远是故意那么说,想告诉他怎么哄女人,让他去哄哄宁馥,哪怕说上两句话也好过现在两人分开,各自独处。
宋持风又何尝不想。
那天他本想直接改签当晚去往敦煌的飞机,但奈何因沙尘暴,当地所有航班都暂时取消,等他第二天登上飞机过去的时候,宁馥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他当时一个人站在酒店大堂,忽然感觉在这么广博的大地上,失去了方向。
以他对宁馥的了解,宋持风知道继续打电话也是没有用的。
宁馥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是空间,是能够让她静下心来好好思考的环境。
而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将自己置于被动等待的境地。
她想要冷静的时间,他就给她时间。
她想要独处理清思绪,他就暂时不去打扰。
只是这才不过几天不见,他已经想她想得发疯。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景色,空气中好像还留有熟悉的气味,宋持风在沙发上倒下,闭上眼,窗外的风吹进来,还留有一丝夏热的暖意,拂过皮肤的触感也好像和五月时别无二致。
“宋持风。”
女孩子的声音忽然浮现耳畔,宋持风在沙发上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宽敞精致,是窗明几净,是在风中滚起波浪的窗帘——唯独不见那枝白色鸢尾。
是幻听。
“宁馥……”
宋持风无比失落且无力地重新闭上眼,在这一刻,只有黑暗能够给他如同致幻剂一般的安慰,能给他一种虚幻的期待。
哪怕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期待其实根本不可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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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林诗筠的这句话在之后很多天里都一直萦绕在宁馥脑海中。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知道宋持风所做过的那一切事情之后,就不自觉地把他想成了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
没有情绪,没有感觉,没有七情六欲,哪怕是爱情也只当做手上的一张手牌,仿佛一台工于心计的冰冷机器。
还是林诗筠提醒她说,宋持风也只是一个男人,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男人。
“宁宁啊,我洗完了,你进去洗澡吧。”
眼看国庆假期到了最后一天,宁妈正在一边烧水,准备试试今天刚买的庐山云雾茶。
本来宁馥带着父母到这边,给自己开个标间,给父母开个双人间,结果前两天宁妈忽然拽着她,笑着说:“我还是想和宁宁住一起,让你爸自己住单间去吧!”
然后就把宁爸一个人打发到单间去了。
不过宁馥最近正好也不是很想独处,和妈妈两张床挨在一起睡觉,两个人可以聊到实在扛不住困意,闭上眼睛就着了。
她洗完澡出来,宁妈的庐山云雾已经泡好了,房间里茶香四溢,甚至爸爸也来了,坐在宁妈的床上看电视。
“你们快来看这个,真是他妈的疯了。”宁爸目光完全被电视上的情况吸引住,甚至不知觉的情况下骂出一句脏话:“光天化日,砸别人的店,还有没有王法了!”
宁馥顺着爸爸的目光看了一眼电视,就看见画面正好由远及近,拍到了相当具有设计感的‘泛切’二字。
而门店招牌下,有人手持铁棍木棒,有人两手空空,但这汹汹人潮的目的却都出奇一致地往泛切门店内部涌去。
这个时间点警察与记者都还没赶到,看得出这段视频也是旁边围观的人群用手机拍摄后被电视台采用为素材,所幸门店现代化的玻璃窗透明度极高,通过不断抖动的镜头依旧能清楚看见男性店员直接被武力镇压,而女性店员则是迅速彼此掩护着后退,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周围嘈杂的议论声交织成这人间地狱的序曲。
宁爸对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都不是很了解,磕磕巴巴地把刚才记者介绍的情况向妻女复述:“好像是这个切泛……还是什么的公司,应该是压价抢生意吧,反正遭了同行记恨,就找人来砸他们门店。”
“天呐,这也太过分了吧。”宁妈停下手上的动作,拎着热水壶皱起眉头:“真是疯了,做个生意做成这样,疯魔了。”
宁馥听着父母小声地议论,木木地站在电视前,看着画面里一个一个狰狞的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将外墙玻璃砸碎,尖锐而脆弱的声响通过不专业的设备呈现出来的效果更加具有毛躁棱角。
画面就到这里结束,随后被切回电视台正常播放的高清画面,记者带着摄像机拍摄了一下一片狼藉的泛切门店内部,对着镜头满脸严肃地说:“目前案件正在侦办中,我台将持续关注。”
“好了好了,别看了,这些地痞流氓估计不用多久就抓起来了吧。”宁妈听见结果之后才重新低头把茶杯里的水斟满,“过来喝茶吧。”
宁爸嗯了一声,走过去:“不过压价也确实挺遭人恨的,我感觉这对手公司能做出这种事儿,指不定还能再做出点什么来。”
“哎,希望赶紧把人抓到吧。”
宁妈叹了口气,把茶杯推到丈夫手边,抬头才看宁馥还呆呆地看着电视出神,有些好笑地走过去推了推她:“怎么了,吓傻了?胆子没这么小吧。”
宁馥这才回过神,摇摇头:“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
要知道泛切电子现在可是宋氏旗下的企业。
能这么明目张胆和宋氏对着干,而且能做砸店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显然是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人,目的除了打击报复,鱼死网破之外,宁馥再想不到其他。
但是就连她这个外行人都知道,泛切会不断压低价格,可不单单是泛切自己就能做决定的。
宁馥越想越觉得不太妙,“妈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拿着手机直接进了洗手间,关上门,点开电话的时候甚至心跳都隐隐地加起速来。
不至于,应该不至于。
宋氏总部的安保那么严密,不可能让这种奇怪的人闯进去。
但她为什么这么忐忑,为什么这么害怕。
心脏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样,不断地在胸腔疾驰震动。
这几天跟她通过电话的人很多,除去工作室那帮女孩子们,还有舞团的人,包括团长,副团长,江燕和余晓枫。
通话记录很乱,宁馥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目光在焦虑情绪中几乎无法聚焦,屏幕上宋持风的名字出现了好几次才终于被她发现。
“喂?”
电话响了两声才被接起,宋持风的声音有几分涩涩的干哑,听起来好像已经睡下又被她的电话吵醒。
宁馥听着听筒里男人还算平稳的声线,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猜测确实过于神经质,只不过看见泛切门店被砸就过度联想到宋持风会有危险。
她看着镜子里尚未来得及收起慌乱表情的自己,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甚至起了趁他还没发现是谁打来的电话就先挂断的幼稚想法。
“宁馥?”
直到听见男人叫出她名字的这一刻,宁馥才仿佛整个人也被他从后抱住,压在了洗手台上。
没有后路,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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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受伤
但毕竟,两人还是相隔很多公里。
宁馥在庐山,宋持风在庆城,他没有办法真的把她抱紧,把她逃跑的后路阻断。
听筒响起两声提示音,宋持风再看,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房间里,与手机对应的光亮只剩下门上小小的观察窗。
周围万籁俱寂,窗外远远可见城市的不夜灯火。
刚才短暂的电话就像是一场瑰丽的梦境,让宋持风有过片刻怀疑,自己是不是继幻听之后,再一次出现了幻觉。
但就像是上天对他的怜悯,手机通话记录里宁馥的名字,无比清晰,没有余地的印证,刚才宁馥真的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虽然通话时间很短,只有二十秒不到,而且也没听到她的声音。
甚至宋持风都还没有太清楚宁馥怎么会突然给他打一个不说话的电话,只是这已经足够让宋持风高兴了。
正想着,杨开远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喂,风哥,今天砸泛切的那几个小瘪三已经抓着了,刚在警局都撂了,说是收了钱故意去闹事的。”
杨开远应该是从警局出来正往外走,迅速将嘈杂甩在身后,伴随着车门闭合的声音,彻底安静下来,“雇主就是今天伤你的那个神经病——他妈的这都什么事啊,故意拦车捅人,真他妈不怕被撞死!”
他真是想起来就气。
故意堵宋氏门口拦车,用身体把车逼停,就为了给竞争对手公司总裁来上一刀,然后跑都不跑,顶着‘大仇得报’的表情被保安抓住。
更可气的是宋氏的新品发布会召开在即,这事儿只会给宋氏增加负面影响,估计对方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故意挑这么个好时候来行凶,逼得宋持风只能私下走程序,不能声张。
“开远,我受伤的事情,你没有跟任何人说吧?”
刚才接到宁馥电话的情绪回落,宋持风回到现实:“刚才宁馥给我打了个电话。”
除去面对公众不能公布受伤的消息,宋持风也没打算把这件事跟家里说,只委托了杨开远同手底下的人一起处理这件事的后续。
老爷子已经退了好几年,现在就是个吃吃喝喝的快乐小老头,而继母一向拿不定主意,宋薄言常年不回家,宋星煜又年纪小,要知道他就在宋氏门口被捅了一刀,老宅子里怕是一时之间连个主心骨都没了。
反正他之前也经常外宿,只要和何秘书打好招呼,把这事儿捂起来基本没有难度。
只是宁馥突然卡在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确实有点太巧了。
他只在度假山庄休息一天便再待不下去索性回到庆城工作,几天来一直相安无事,今天送到医院,做完缝合做笔录,警察走后吃了止疼药睡到刚才,宁馥的电话就来了。
“啊?嫂子知道你受伤了?不能吧,我没说啊,我连嫂子电话都没有,哪儿说去啊!”杨开远愣了一下,小脑袋瓜转速立刻堪比破壁机:“不过风哥,这不是正好吗,你这一伤,嫂子那可不得心疼死,然后她马不停蹄来看你,眼泪那么一掉,你把她往怀里一搂,这是是非非,还不就跟过往云烟似的散了?”
“算了,没必要。”
宋持风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本来在宁馥那里就已经是个极度工于心计的男人,虽然这次受伤非他本意,只是正好在这个节骨眼,要让她知道,难免有卖惨之嫌,“那可能是她不小心按错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也只有这个理由能够很好地解释宁馥打电话过来不说话又挂断的行为。
毕竟事出突然,现在他认识的人里也只有杨开远知道,如果不是杨开远,那宁馥就算要知道应该也不会这么快。
“你最近让他们盯一下,网上如果有讨论这件事的,热度压一压。”
出事时周围也有人路过,现在人遇到事都是第一时间拿手机出来拍,宋持风估计要再不管,一晚上过后明天满世界都是他被捅的视频了。
杨开远一开始很不理解,想着这都删了,宁馥还怎么看见,宁馥看不见那还怎么心疼,宁馥不心疼那还怎么搂搂抱抱就此和好。
但想了想就以宋星煜那个冲浪强度,估计宁馥还没看见他先满世界吱哇乱叫开了,便应下:“行我找人压。”
但事实就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宁馥从庐山回来,第二天就去舞团了。
“宁馥,好久不见啊!”
“小宁庐山好不好玩?”
面对同事们的热情,宁馥微笑回答的时候心里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想想和同事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四月从川城回来,之后又是论文答辩又是纪录片拍摄,忙忙碌碌之间还没觉得,现在才发觉都马上要十月中旬了。
满打满算半年时间,但她身边完全物是人非。
从练舞室和同事们打完招呼离开,宁馥走进团长办公室报到。
团长本来还在看东西,一见宁馥进来便是眉开眼笑:“小宁来啦,昨天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啦?”
昨天团长来电话特地问宁馥未来半年有没有时间,团里在筹备一个新的双女主舞剧《双生》,其中一位女主已经定了江燕,问宁馥有没有兴趣来演另一位女主。
这个舞剧规模比较大,光是排练,团里就规划出了近半年的时间,之后巡演的城市也会比上一次的《江飞雁》更加大,基本都在一线及重点二线。
这事儿说是让宁馥考虑,其实于她而言是根本不需要考虑的珍贵机会。
她立刻回答:“我已经把时间腾出来了。”
从团长办公室出来,再经过练舞室的时候,就看里面应该正在休息时间,女孩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拿着手机在看着什么。
余晓枫抬头便见宁馥站在门口,立刻朝她招招手:“宁馥你快来看!”
宁馥愣一下,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事,走过去问:“看什么?”
“估计又是看到哪个男爱豆地下恋爱曝光,受打击了吧!”
江燕在不远处笑着打趣,余晓枫立刻跳起来说:“才不是呢,燕儿姐你也过来看!”
她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转向宁馥,是一个微信聊天记录的转发。
闵:卧槽你看这个,现在外面不让发,捂嘴呢
闵:今天早上宋氏的老大在自家公司总部门口被捅了一刀
闵:牛逼了光天化日捅人
闵:宋氏门口的保安都懵了,没来得及拦
闵:捅完了才回过神来,太牛逼了
闵:[视频]
余晓枫显然是刚已经自己看过,脸色相当僵硬地点开转发过来的视频,“有点儿血腥啊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宁馥看聊天记录的时候鸡皮疙瘩已经蔓延开来,当看见视频里那个身着黑衣黑裤的男人朝下车确认状况的宋持风扑上去的一瞬间,呼吸都停住了。
她想起前天晚上宋持风接电话的时候声音沙哑而疲倦,终于意识到那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不祥的信号。
以宋持风的作息,他怎么可能晚上十点不到就已经入睡,而且听起来还好像已经睡了好一阵子。
“哎,宁馥,你去哪啊!”
身后传来余晓枫的声音,宁馥却根本顾不上别的,只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便急急地往外面走。
她脑海中全是宋持风退后两步,身体撞在车后视镜上,同时一群保安一拥而上将那人拖拽开控制住,但宋持风西装外套下的白衬衣已经被血染红的画面。
宁馥想起自己在慌乱中挂掉的那个电话,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忽然袭上心头。
她很后悔那时候鼓起勇气问宋持风一句“你怎么这就睡了”,如果那个时候她多问一句,是不是能早一点知道,是不是能早一点过去看他。
宁馥跑到路边拦了辆车,坐上去之后才重新给宋持风打电话。
司机大概是被她的状态吓了一跳,忙柔声宽慰:“小姑娘别哭啊,去哪你跟我说,我一路给你超过去!”
那头,宋持风已经在床上架起了床上桌,摆上了笔记本电脑。
何秘书就坐在旁边,显然宋持风受伤入院于他而言只是换了个办公地点。
此时此刻,工作狂魔依旧在工作,电脑屏幕上是远程会议,何秘书正在专心致志地做会议纪要。
宋持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会议的氛围却严肃到极点——这种情况从中秋节前两天就开始了,虽然何秘书也说不出具体和之前有什么区别,但就感觉他心情很差,说话时字里行间那股压迫感让在这段时间被他抓到工作纰漏的,皆是叫苦不迭。
何秘书工位就在宋持风办公室门外,连着多日看这些人苦着一张脸出来,看多了,工作都变得更认真努力了。
“等一下,暂停五分钟。”
何秘书手正在键盘上忙,就听一旁宋持风开口。
他以为宋持风想去洗手间,正准备搀扶,就看宋持风合上电脑,接起电话:“宁馥?”
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那张冷得跟冰面儿似的脸瞬间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何秘书的心情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
只是老板能接电话,他不能闲着,趁这点时间稍微回看了一下刚才的会议纪要,简单整理的同时,谨记非礼勿听的原则,把耳朵闭得严严实实。
看了一遍会议纪要没什么问题,何秘书便起身去给自己,也给宋持风倒杯水。
他心里盘算着就宋持风这工作狂作风,今天估计得在医院待到九十点钟,心里长叹口气:这医院条件是真苦,只能坐硬板凳,连个靠背也没有,好想回公司。
只是何秘书也没想到自己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
他走回宋总床边,手上的水杯还没递出去,宋持风已经把合上的笔记本先递了过来,“之后的会议全程录像明天带来给我看,今天你先回公司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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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你疼不疼
“这车堵的哟……”
或许真的冥冥之中有天意,故意就恶劣地想要捉弄宁馥一下。
原本根本不可能堵车的时间,偏偏主干道起了一场车祸,宽敞双车道变成单车道,还得艰难绕行,很快堵出几十米开外。
司机大概也看出后座这小姑娘的心急如焚,干笑着宽慰她说:“小姑娘你别急,只要过了这段儿,我立刻起飞。”
要离目的地稍微近点儿,这司机可能就劝宁馥下车走过去了,但眼看这还有两公里,这附近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个地铁站。
他看了看跟他们一起被堵在附近的公交车们,正搜肠刮肚地想着还能再说点什么,就听后座人说:“没事师傅,我在这下吧,已经不太远了。”
“啊?”司机愣了一下,还是掏出二维码往后递:“也、也行,你从这走个十几分钟就是地铁站了,坐地铁过去也很快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小姑娘已经利落地扫了码,脆生生的‘谢谢师傅’没落地,车门儿已经被甩上了。
纤细身影极其敏捷,在堵死的车流中间穿梭,迅速消失在视野中。
司机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确定钱是真到了,才摇了摇头表示对当代年轻人的费解。
大概因为车都被堵在了车祸现场后面,前面车一下就变少了不少,主干道宽阔空荡。
她一路都很顺,两条长腿迈得飞快,直到出了电梯门,找到宋持风的病房,才开始变得缓慢,如同被藤蔓缠住,直到停滞。
她忽然有点害怕。
害怕推门进去,看见宋持风躺在病床上,展现出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姿态。
这一刻,宁馥心里对那晚挂断电话的后悔与愧疚几乎到达顶峰,她想想宋持风当时被捅了一刀,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本来在睡着休息,还被她一个电话吵醒。
吵醒也就算了,她还一句话没说直接给挂了,让他被吵醒这件事变得毫无意义。
“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林诗筠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宁馥脑海,宋持风的受伤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宋持风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没办法预判到所有的无常,就像是他不会知道下车之后会面临危险,看似友善的男人在他下车后会突然变脸袭击。
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会受伤,会流血,会疼,也会难过。
“小姐,让一让,这里是医院,不要站在走廊正中间好吗?”
几个推着移动病床的护士有些不耐的声音打断了宁馥的怔愣,她连忙道着歉往前走了两步,还没来得及再踌躇片刻,面前的病房门就被从里打开。
宋持风本来在开门的前一秒还想着要稍微调侃宁馥一句,譬如“宁小姐怎么来了却站在走廊发呆?”,但真的见到她的时候,所有的语言都如同被水熄灭的火,一瞬间只剩下一点袅袅青烟堵在喉咙口,散发着后继无力的温度。
“宋持风……”
宁馥终于见到宋持风了。
男人并没有她想象中那种病弱,甚至看起来与之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身上穿着白底蓝条的病号服,好像显出一点心理作用般的苍白。
她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脸上多逗留,而是直接落到他腹部位置,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情况,便听男人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怎么瘦了这么多。”
宋持风牵着她的手腕把人带进病房,另一只手合上房门,“宁馥,你这样我以后不敢让你一个人去外地巡演了,你好像完全不会照顾自己。”
两个人的角色好像从见面,她踏进病房那一刻起就产生了互换,宁馥如果不是眼睁睁看着宋持风身上白底蓝条的病号服,恐怕会觉得住院的那个人是自己。
“我……带我爸妈去了一趟庐山,走了很多路,爬了很多楼梯。”而她竟然也真的下意识地开始解释自己会瘦的原因,“然后景点的菜贵还不好吃,就……”
她说这个干嘛。
宁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话放在当下,放到宋持风的情况面前确实太无足轻重,便顿了顿,话锋一转:“你受伤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电话挂得太快了,”男人语气好似有些无奈,“我没来得及说。”
他一句话就轻轻地点到了宁馥的死穴上。
宁馥只觉得从脸颊到耳根一下升起灼人的热,手脚与声带都一下被封死,只能乖乖被宋持风带着走到床边,坐在他身旁。
“不生气了好不好?”宋持风是真感觉现在这一刻如梦似幻,美好到让他甚至有点惧怕一会儿会迎来梦醒时分,睁眼又要面对一片汹涌的孤独与黑暗。
他食指轻轻顶了顶宁馥的手掌心,可这一刻小姑娘手上彷如无骨的柔软好像也在无形之中佐证他并非身处现实。
宋持风只能伸出手去抱她,企图用更加真实的触感来让自己安心:“宁馥,你一个人想了这么多天,现在是时候两个人好好谈谈了,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跟我说。”
对于已经做过的事情,宋持风没有办法否认,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的动机,过程,以及导致的结果,都无比清晰而明白地呈现出来,所以宋持风最害怕的就是宁馥会从此惧他,怕他,从他的世界逃离之后,再也不会联系他。
虽然这一刻好不容易把宁馥抱在怀里,他心里最好的打算也只是被她怒气冲冲地质问:怎么可以这样做,因此在说出希望两个人好好谈谈这件事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一种温和的低姿态。
但怀里的女孩子听见他商量的语气,第一反应却依旧是沉默。
那种沉默宋持风经历过很多次,从第一次他向她发出暗示,到后来无数次面对他的冷漠,这种沉默在她手里就是一种无声的抗拒与回避,于他而言则是缓慢又锋利的切割。
宋持风有些不安地拥紧了他,手指顺着她的发隙滑入,却意料之外地感受到一片潮湿的汗气。
现在天还不算冷,宁馥也就只在短袖外面套了件薄长袖外套,那股汗气被她的长发锁住,根本散发不出去。
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一个极小的细节。
刚才在靠近宁馥的时候,他感觉宁馥的鼻息,好像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好像迫切地渴望着氧气。
当时他只有一瞬间觉得奇怪,现在想来,这种急促当然不会是因为见到了他——
“你疼不疼?”
而是因为她是一路跑过来的。
“不疼了。”
宋持风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胸腔那一颗悬而未决的心终于被缓缓地托住,落回平地。
随后小姑娘柔软地询问出声,并轻轻伸出手回抱住他,让宋持风深吸一口气,眼眶因失而复得而久违地浮现出些许湿润感。
他侧过头去贪婪吮吸女孩颈间的馥郁清香时,便有些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你不走了,我就不疼了,宁馥。”
==============================
75 衣服谁脱?
宁馥在被他更加用力抱住的时候,脑海中本能的想法是害怕他的伤口被挣开,想让他赶紧坐好或者躺下,但刚侧过头想看着宋持风的双眼说话,双唇便被男人轻柔捕获住。
双唇相贴,仅一个眨眼的时间,宁馥已然陷落进他的温柔。
久违的唇舌纠缠,如同严格忍耐之后一点小小的甜蜜奖励,让人沉沦得格外迅速。
脑海犹如被注入了混沌情欲的清水,很快浑浊成一片,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只有宋持风挨刀那一幕依旧清晰。
以至于宁馥手就虚抵在他的胸口,却不敢去推,只能任由扣在自己后背的大掌不断收紧。
熟悉的臂弯,宁馥也不知道他一个伤患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又不敢挣扎,很快便软在了他怀里。
寂静无声的病房里,只有丝缕的暧昧从两人交织的喘息中蔓延开来,宁馥手扶着宋持风的肩勉强坐直,一双眼睛蒙着清清浅浅的水汽:“你伤口呢,给我看看。”
宋持风有些好笑:“已经包扎起来了。”
“有没有伤到内脏?”那视频跟着宁馥,在她脑袋里反复播放了一路,叫她越想越害怕,“我看视频里你们僵持了好几秒,感觉捅得特别深……”
女孩子眉眼间全都是担心神色,让宋持风心几乎都要化成一滩水。
他正准备说话,却听病房门锁传来转动一声,医生的声音传来:“哎呀——不好意思打扰了,现在方便查房吗?”
宁馥侧头,就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进来,门外还停着浩浩汤汤一队身着白衣的年轻医生。
宋持风说了声方便,便轻轻拍了拍宁馥的手臂:“你出去等我。”
那医生好歹年过半百,自然是懂得很。看小姑娘眼泪汪汪的,也从善如流地顺着宋持风的话说:“是啊,病人家属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好,不好意思。”
宁馥本来听宋持风说还觉得他是因为很严重不想被她看见,但医生也出声赶人,她立刻就没了立场,只能擦了擦眼泪默默地出了病房。
“好漂亮啊……”
“是女艺人吗?没见过哎。”
“哭起来都好好看……”
关上病房门,几个实习医师总算忍不住咬了两句耳朵。
医生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指责他们的意思,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而且一般这些个成功人士周围有漂亮女孩围着转实属正常,也不一定就是男女朋友关系,也有可能是什么朋友啦妹妹啦朋友的妹妹啦……
他熟稔地将病床周围的帘子拉起,就听宋持风淡淡地接上了实习医生的话:“我女朋友是舞蹈演员,要是你们对古典舞有兴趣,下次巡演可以来看看。”
整个病房顿时再无任何杂音。
-
宁馥坐在病房门外,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有时间来处理一下手机上的消息。
余晓枫作为把宁馥吓跑的“罪魁祸首”,刚显然是慌了,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余晓枫:卧槽宁馥你去哪了
余晓枫:你不会是被恶心到去吐了吧
余晓枫:还是你晕血
余晓枫:呜呜呜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给你看的
余晓枫:你快回来!我已然承受不来!
说到最后竟然唱了起来。
宁馥有点好笑又有些愧疚,赶紧给她回了几条,告诉余晓枫自己只是临时有事,让她别担心。
“嫂……呃不是,宁小姐?”
回完余晓枫,宁馥听见熟悉的声音,一抬头果然见杨开远从电梯间方向走了过来。
他手上还拎着个很大的保温饭盒,看起来应该是给宋持风送饭来的。
“杨先生。”宁馥立刻站起身礼貌地朝杨开远点点头,“刚才医生进去查房,说是让我回避一下。”
杨开远在宋持风这儿狗腿惯了,一看宁馥这么客气还挺不习惯,忙念着‘别别别别别’走上前去:“您这是……来看风哥来了?”
宁馥点点头:“我今天在同事手机上看见他受伤的消息。”
您可算是看见了嘿!
杨开远心思忖这群人传播力度真不给力,两三天了,都干什么去了。
想想昨天一整天宋持风坐在病房里,医生不让他久坐,他躺下的时候做不了别的,就看着窗外出神,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一直在想。
杨开远就属于是一边被小刀继续拉屁股,一边心里还怪不得劲。
其实之前杨开远头回看见宋持风身边带着宁馥的时候,就知道他这波应该栽得挺狠,毕竟当时看人家小情侣亲密无间,硬是要插足进去,想想都麻烦极了。
可能也是上了年纪吧,杨开远总觉得追个女孩大费周折的没必要,换个人也差不多。
漂亮女孩那么多,宁馥好看是好看,但和她一样好看的也不少,毕竟就一张美丽的脸而已,年轻女孩各有各的美感,舍了这个赵飞燕,还有那个杨玉环呢。
但宋持风显然不这么想。
所以杨开远当时就觉得,风哥这股劲儿,估计不是宁馥还真过不去了。
然后他当时就找人查宁馥的手机,想着过两天她要还不来,他就打电话过去说宋持风病危了,看她来不来。
“对了,杨先生……你能跟我说一下他的情况吗?”
宁馥看见杨开远,心里也是悄悄地高兴了一下的,“我怕他不想让我担心,不肯跟我说实话。”
“那当然可以了!”杨开远就等着宁馥这么问呢,闻言直接爽快地把手上的保温桶往旁边一放,往宁馥身边一坐,就开始滔滔不绝:“我跟你说,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虽然他也是事后从度假山庄赶过来的,根本没有目睹现场,但杨开远从小就擅长编故事,早年宋星煜还是个‘哥哥’长‘哥哥’短的小屁孩的时候,他就已经善于将各种童话缝缝补补成一个崭新的故事,譬如《狼族杀手小红帽》,或是《苹果商人白雪公主》,把年纪尚小的宋星煜哄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更何况这回是确有其事,他只需要加以润色,怎么催泪怎么来就完事儿了,那还不手到擒来。
他甚至游刃有余地把宋持风去他度假山庄疗伤的事儿也给缝进去了,看着宁馥劈里啪啦的掉眼泪,脸不红心不跳,顶着一脸‘我也不忍心但我也不能骗你不是’的纯良表情,还不忘给宋持风铺路:“宁小姐,风哥那伤口正好在腰腹那块儿,在拆线之前都是不能碰水的,也洗不了澡,只能用湿毛巾擦,前两天别提多惨了,伤口好不容易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一弯腰下去就挣开了,洗完澡出来纱布都是红的——”
“是啊是啊,所以抓紧时间找个护工吧,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每天都在无效养伤。”
两人说话间,医生也推门出来,接的是杨开远的话,目光却是先瞄了一眼宁馥,“他现在这个情况除了每天静静地躺着之外最好什么都别做,要不然这个伤口愈合了又挣开愈合了又挣开,什么时候是个头?”
“哎哎哎,好嘞,我这两天就去找。”杨开远感觉自己可真是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这边要哄着人家的小女友,那边还得被医生追着训,“医生您慢走哈!”
送走医生后,杨开远知道待会儿宋持风要看见他来了,再看宁馥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那肯定得露馅儿,便索性把保温盒交到小姑娘手里:“宁小姐,你刚听见医生说了吧,我那个山庄待会儿还有点事,所以之后这一系列艰巨的任务就麻烦你了。”
前有杨开远后有白大褂,宁馥此刻已经完全被唬住了,将病房里那位毫不知情的男人当做一颗不悉心照料随时就会枯萎凋零的小苗,为了不让他有心理压力,还特地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洗了把脸才重新回去。
病房里,宋持风已经重新扣好衣服纽扣,正坐在病床上。
他刚才好像听见了杨开远的声音,但当时医生正在借他伤口给实习医生讲他这种典型皮外刀伤的缝合要点,一群人七嘴八舌环绕之下,杨开远的声音也变得隐隐绰绰。
直到看见宁馥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走进来,脸上干干净净,没有泪痕,但眼眶却明显比出去之前要更红了两分,宋持风才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没有听错。
估计是杨开远又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了一通——以前故事大王忽悠宋星煜的画面顿时浮现脑海,叫他眉心一紧。
“宁馥,杨开远跟你说了什么?”
只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还不知道杨开远编了什么。
宁馥却跟怕他再一次隐瞒似的,只低头拧开保温桶的盖子,把里面分层的小饭盒拿出来,“宋持风,我这段时间正好没什么事……你也不用一直麻烦杨先生了。”
她说完,俨然是不准备听宋持风的狡辩,直接舀了一杓饭送到他嘴边:“刚医生说你一直在无效养伤,所以这一周你先不要起来工作了,我会看着你的。”
宋持风本来都准备坐起来吃饭,又被她一句话顶得笑着躺了回去。
“宁馥……”
“张嘴。”
“……”
下午,宁馥回到出租屋里收拾了一点贴身衣物和日用品,病房里宋持风也已经给她加上了一张看护床位。
傍晚,宁馥和宋持风一起吃过晚饭后,拿着他的毛巾进了洗手间。
宋持风直接拿起手机打给杨开远兴师问罪,只是还没来得及逼供,宁馥又拿着温热的毛巾出来,走到床边,表情正经严肃得好像准备擦拭大卫像的美术馆工作人员。
“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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