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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欲之上 (第一卷·丹凤公主2下)作者:FEmperor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08-11 10:16 长篇小说 1500 ℃

字数原因,个人擅自分成上下

【魔欲之上】(第一卷·丹凤公主2下)

作者:FEmperor

2025/07/03发表于:第一会所

  乱合地带。

  “不算太蠢。”玄面人聆听着滚滚雷云,轻轻扶了扶面具,继续自言自语道,”但不够强。”

  他站起身,身后的高背椅自行消散,清寒的死气流散在地,在那一瞬碾碎光的轨迹,如繁花般开遍北境,肆无忌惮地灼烁、绽放,所及之处尽作冥域,山峰于此中颤抖,大地亦在匍匐。

  脚踏这阴寒的中心,玄面人悠然抬头,他看见苍穹怒号,看见劫云鼓荡,倾盆大雨缀成乱麻的线,一道道云罅弥合复裂,隐隐漏出耀目的雷光,银蛇蜿蜒着穿刺云层,游弋在钧天与尽头。

  快了,近了,第一道劫雷就要落下,随后是千百道,亿万道,这是位面在彰显权与威,它也如苍穹咆哮,它要遵循子嗣的引导,永无止境地加诸劫难,降下四九重劫摧残恶客,直至这魂灰飞烟灭,直至这流淌着罪欲的魂灰飞烟灭!  一声炸鸣吹响了号角,万千劫雷冲开云层,纵横在天地,切割着天地,照出一片茫茫光景。劫雷是如此的明亮,顷刻吞没了那袭黑衣,将峰峦稀木映成剪影。光与影黑白分明,黑是永恒的,白却越来越亮,怒雷奔霆交织熔铸,仿若地上大日,将北地的一切灼穿。

  “逝。”玄面人的声音穿透雷群,如此的平淡,听来又是如此不屑,这本是痴人妄语,却无人敢反驳。死气比汪洋更浩瀚,却也谨遵他的指令,一切的阴郁席卷向天,只道是摧枯拉朽,一息磨灭雷劫,一息驱散黑蜧,不休风而止潦雨,留个晴朗人间照鬼蜮。

  这天上地下,光怪陆离,唯有南边剩了抹劫云,正做那困兽之斗,吞吐着微弱的电光,迟迟不肯俯首。玄面人看得不快,一个响指打去,却是番株连九族,连白云也一道消了。

  “凑合。”他评价道。

  平静的讥嘲回荡在寂静的白地,却等来了回音。

  “已经很强了,我的主。”

  一扇虚空门户在旁侧打开,跨出淡棕色的皮靴,黑色的长袍在上方摇曳,护住来人的每一处肢体,就连面部也藏在兜帽的影子里,只能从窈窕的身形看出性别。虽然和玄面人一样不露容貌,她的声音却颇有魅力,慵懒而闲适,不像玄面人那般机械冷淡,甚至带了几分非母语的生涩。

  “莫娜,你来了。”玄面人侧头看去,他的目光似乎穿透面具落入来人帽影,身上也多了几分松懈,”中原语说得很好。”

  来人——莫娜——浅笑一声:”全是仰仗魔法,主人要不是伤了灵魂,肯定学得比我还快。”

  玄面人摆了摆手,截下话头;”别提这事,你调查得怎么样了,和璇奴她们的信息有出入吗?”

  莫娜摇了摇头,偶然泄出几丝棕色秀发,她轻声否决:”基本一致——包括九世混沌的部分,这部分不仅蛮族不了解,玄汉也知之甚少。”

  “还爱用成语,你倒让我想起一个人。”玄面人摊手耸肩,竟做出无奈般的莞尔状。

  “丹凤公主?”莫娜似乎也看过那几次窥视,转瞬便明了,而后把言谈拉回正轨,”您钦定的女奴到床上再聊,我继续说九世混沌。虽说此界修士对其知之甚少,但有一点是大修公认的——梁末年间,本土真仙封锁了整个位面,彻底断绝了和其他位面的交流。我想您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这里太迷人了。”玄面人遥望着远方的天山,似乎要将苍龙关看透,乃至一览中原与南海,他如此感慨道。

  “是啊,”莫娜长吁口气,”这个位面的一切源自法则,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本土修士不需要调和法则便能进阶,简直是完美的养兵殖民地,没想到真有这种事,难怪被称作玄元界。”

  “有利有弊。”玄面人给她泼了盆冷水,操持起另一口语言,”正因为身躯与神魂无比纯净,他们不需要调和法则,也不会被神眷排斥。”

  “同为主位面,艾瑟琉蒙的神眷者万中无一,玄元修士却有近三成的修士身负神通,甚至找不到没有神通的大修,无论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他们的神通持有率都太高了。

  “正因如此,他们往往痴迷于挖掘神通,希望靠神通抬动修为,这当然没错,甚至比理解法则更快,而神通本身也足够迷人。”

  “即便闭锁位面上千年,与诸世共识完全脱轨,玄元修士的正面战力也冠绝二十八个主位面,但这是有代价的。

  “不去详解法则,他们便没有圣域,圣域对应这里的四品,但几个玄元四品有圣域,能释放基础圣域的大修都少见。

  “大修皆负神通,说起来好听,但要是没有神通撑着,他们有九成会止步四品,到达高境界后,缺乏对法则的理解是最致命的。”

  莫娜侍立在测,默默听完这番长篇大论,而后也换成这门语言:”罗伯特先生,劳烦你帮他分析了。”

  玄面人的音调上扬八度:”他受的伤你也知道,刚刚又吸了那玩意儿,现在只能由我们当他的大脑。”

  莫娜塞回漏出的秀发,语气带上几分悲意,转而对玄面人说:”您要忍不住了。”

  玄面人点点头,却没有换成他们的语言,还是那口机械的中原语:”吸的浊欲太多了,昨天还被璇奴设了局。”

  “那今晚……”莫娜似是舔了舔嘴唇,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你恐怕没时间。”玄面人一口回绝,跟着让她夜不归宿的指令,”有个玄汉超品快到了,我要玩到明天早上,帮我拖住她。”

  莫娜左手扶额,叹道;”我是不像芬娜那么善妒,但您也别太离谱了,这说得是什么话嘛,搞得我像绿奴一样,好歹给点态度啊。”

  “……”玄面人沉吟片刻。

  “咳。”他清了清嗓子,发出清润细软的声音,也说出先前那门语言,”茉歌娜女士,请你帮帮我,我需要女奴,不是爱人。”

  “这才对嘛,”莫娜大力点头,发出满意的笑声,”您知道那人的情报吗?”  玄面人托住面具,应当是在整理思绪,片刻后以那清软声音应道:”我用艾瑟琉蒙的说法吧,这样省心力。考虑到两门神眷,她算是比较强的半神,虽然主修火元素,但在武道上也颇有造诣。

  “你应该也知道,玄元的半神就没有疏于武道的,最次也有个传奇——也就是二品——打底,这人的武道也是半神境界,你别被她近身了。

  “对于法则的掌握……和你肯定没法比,她连我侵吞了火元素权柄都没察觉到,你可以从这点入手,利用圣域压制她。

  “根据璇奴提供的情报,来的人估计是……凰鸿烟?应该是叫这名。她是玄汉的皇贵妃之一,也是丹凤公主的生母,你肯定记得她的情况,我就不多说了。  “大概就这些了,哦,要不带波恩去吧,让它负责肉身——”

  “——太好了!”莫娜一拍手掌,喜悦之情溢出话语,”让我带波恩去,说不定能把他生擒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让您玩母女共侍。”

  “嗯……”明明是这般诱人的提议,玄面人却反倒沉默下去,片刻后开口,”如果你还是半神——”

  “嘘——”莫娜将葱指抵在阴影中,隐约露出一点樱唇,”我们说好不谈这事的,我从来不后悔。”

  “好。”良久,玄面人答道。

  “说起波恩,”莫娜生硬地转换话题,”您为什么放任璇妹妹的父亲这样胡来,还有那匹冥马;玄元半神不分离神格,他的灵魂应该留有神格碎片,修补好后又是一个烬尊。”

  “他的神眷不错,但我用不了,他变成的烬尊,呵,我不缺一个不上不下的半神。”玄面人如是答道。

  “我明白了。祝您武运昌隆。”莫娜微微欠身,挥手贯通实界与虚空,消失在银色的门扉中。

  目送她离去,玄面人握起一团鬼火,重归无情的音色:”那么,她们也等得够久了。”

  幽绿的火焰爆开,他如之前那般消失。

           ***  ***  ***

  苍龙关。

  轩辕凤朝左腿看去,一只手臂钳着她的小腿,漆黑的手掌深陷罗袜,破坏着流畅曲线。

  这手掌的气势不强,她不是没试着挣脱,可她只有头部能动,四肢与躯干不知被何物关锁,神通与道法也被禁锢,上千次尝试均已失败告终。

  她又看向地面战场,那青石铺就的广场上,无论是天狼重骑还是苍龙军士,每位修士都被此物钳制,像战争画卷般定在原地,只能和敌人大眼瞪小眼,顶多再对骂几句。

  但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被那手掌抓住后,天狼重骑的伤势开始迅速复原,此刻的冥骸护力有如实质,再加上【化外之民】的辅佐,他们的战力已至冥骸极限。

  更糟糕的是,泼洒一地的肉骨碎块也被聚拢复生,正整理着自己的残甲断戈,一副神魂完好的模样,重新编回了自己的部队。轩辕凤粗略一看,四品冥骸共有九百余位,三品冥骸二十九尊,二品百夫长十人齐全,己方毫无胜算。

  自己的神魂动弹不得,也就没法动用神念,轩辕凤朝西北方看去,以蜕凡后的目力遥望天空,那里有人两两对峙,正是四位半步超品。

  寻常一品奈何不得这手臂,唯有半步超品能顺利摆脱。可汗冥骸被冥骸护力修复了肉身,神通反噬也被一股死气吞了,如今与六识帝骃并肩而立,横握九尺重刃,和敖春殇针锋相对,黄杏桃则在后方重塑真身。

  两位美人的状况不容乐观,敖春殇身躯带伤、神魂疲乏,灵力气血损耗小半,唯有龙皇之徽未尽全功,算是有个后手;至于黄杏桃,不仅被可汗冥骸两度蹂躏,还被六识帝骃落井下石,先前的亡灵臂膀也刚好克制她,放个神通都得拿命去赌。  但形式还能更糟糕,丹凤公主略微偏移目光,落向塞北的乱合地带,那里曾有明明劫雷闪耀,如今只剩万里天阴,无垠的死气将北地充盈。她手镯里的音讯片刻不停:三成帝龙,劫初遭抑,力争无果,已遣药圣花仙。

  “没救了,帝都龙气的三成径流量,国师大人的代天行威,这种大能如何抗衡,苍龙关撑得到母亲到来吗,母亲……她能撑到花仙前辈和药圣前辈赶来吗,她们三位是那个超品驭僵师的敌手吗,该死,怎么会这么巧,国师和上官娘亲都在闭关,皇姐和沧海殿下离超品又都只差一步,能调动的圣者里只有母亲擅长战斗,不好,心神乱了,我无法集中精力……”心中的不安落了地,丹凤公主却越来越乱,她的心跳越来越快,阵阵眩晕在大脑肆虐。

  “殿下,殿下!”萍儿焦急的呼唤在耳边回响,她却没法回应,她要晕厥了。  “殿下!”黄杏桃发觉主人异样,正欲抽身来援,却被六识帝骃一拳打来,不得已抽剑开路。

  鞭剑切下一块马蹄,黄杏桃却挨了下结实的,树妖真身多了个大洞,所幸债多不压身,也就无所谓了。

  轩辕凤的所见所闻愈发模糊,恐惧顺着血液冻结全身,又从喉管向上攀爬,就在她即将昏迷之际,一股阴气拂过城关,激得她猛然回神,同他人一样注目阴气来处。

  她看着天穹的最北边,一线阴翳横分天地,虽不疾不徐,却不容置疑、不可停息,它以这样的威势蔓延,将沿途雪峰收入深黯,轻携地狱往赴人间,向苍龙关悠悠侵染。

  “他来了。”六识帝骃忽言道,”我以为他就放点黑手。”

  “这松屁眼,早不来晚不来,偏生现在来,老子刚卸了神通,正想打个痛快。”狂蛮可汗啐了一口,狠狠不满。

  两人一来一去都是脏话,就这么粗俗地聊着,其余人等却呆愣原地,坐视浓墨蔓延,他们不是没有感慨,而是说不出口,无形的威压封住了所有话语。  “当!”关内响起嘹亮的钟声,这是巳时的宣告,钟声在九幽城墙内层层回荡,从北方的缺口挤出,拥向漫来的阴翳。待墨穹倾覆塞北,修士们已可以窥见那道身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轩辕凤压紧目力,极视着令她惶惶不安者,那身影在阴翳中走着,被些许天光照见形貌,他的身形并不高大,穿着样式古怪的黑衣,脸庞掩于玄色面具,完全契合公主的想象。

  他脚踏无穷阴气,闲庭信步在千丈高空,一簇簇花枝开满行迹,黑如静谧深夜,消抹着素白积雪,一路来到苍龙关前。

  看着地上的墨花,丹凤公主闭起双眼,她的心中已无一丝侥幸,她尽力剿除神魂的空白,抵着来人的威压开口:”您,您……”

  玄面人随手一挥,漫天威压便无影无踪,数万条手臂退回幽冥,”少用成语。”他道。

  轩辕凤愣了愣,把心中腹稿撕了去,片刻后才组织好新章:”不知前辈为何而来,若有不伤此界与玄汉的两全法,玄汉必当鼎力相助。”

  玄面人将面具对向她,似乎也将视线对向她,诉诸自己的意图:”玄元龙气。”  “玄元?”旁边的萍儿重复道。

  “玄元就是主上对此界的称呼。”瑱玉璇行至玄面人身侧,适时解释道,她早就借军阵控住了伤势。

  “好嘛,要我们的龙气不说,连散逸疆外的那点都不放过,也不怕拉不出来吐出来。”萍儿把头一横,竟是这般胆大包天。

  “萍儿!”丹凤公主险些将明眸瞪出眼眶,急忙呵斥道。

  “有意思。”被一个三品不到的侍女如此冒犯,玄面人却不怒反笑,先为萍儿的言辞鼓了鼓掌,再向她跨出一步,下一瞬便来到近前,伸手覆上她的天灵盖。  “手下留情!”不仅轩辕凤高声喊道,就连远处的敖春殇和黄杏桃也如此求情,倒是让玄面人吃了一惊。

  可他仍没有停手,待到三息后才收回手掌,扶着面具道:”比我想的更有趣,那就不能不追究了,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奴满口污言秽语,让我连玩你的兴趣都没有。”

  萍儿晃了晃脑袋,带着碧簪一起摇动,正想就他的收奴宣言回骂,却被打入一道乌光,当场睡了过去,被瑱玉璇接到一旁。

  “还能当着苍龙军选妃,早知道当年我脱层皮也要打一场。”狂蛮可汗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六识帝骃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重要的不是璇儿也成了他侍妾吗,管不住鸡巴管不住孩,倒符合你的作风。”

  可汗冥骸紧了紧手中大刀,一改先前的轻浮神念;”我没资格再害女蒙一次。”  六识帝骃挑挑眉毛,沉思片刻,点头道:”也是,那小子好歹能沟通,只要龙气的话就随他去吧,说不定还能挡一挡别的位面。”

  狂蛮可汗沿着刀锋擦了一遍,拿头比了比东南方,问道:”去凑凑热闹?”  帝骃哼了一声:”你去就够了,我要想想以后怎么活。”

  在可汗冥骸比出的方向,敖黄两人已立在轩辕凤身后,紧盯着瑱玉璇怀中的萍儿,尤其是黄杏桃的目光,她像是被夺了婴儿的母亲。

  “行了,”玄面人拍拍手,”我们来打个赌。”

  “赌?”三位美人等他解释。

  “和我过十招,无论手段,只要我没胜,活的人还你们,死的人我复活,我离开玄元。”

  “当真?”轩辕凤目光灼灼,不知起了什么心思。

  “你们有的选吗?”玄面人仿佛忽觉烦躁,当即御空退了万丈,无情声音遥遥传来,”我等一刻钟。”

  丹凤公主和身后两美对视一眼,一齐点头应下:”好。”

  事实上,一刻钟的时间太宽裕了,苍龙军九十息就完成整编,将不能战斗的修士筛剃出去,结出了全新的军阵。几道金绿光芒落下,七位一品顿时神完气足,黄杏桃临时补完妖身,就连影枝雀也能打起几分精神,代价不过是轩辕凤心无旁骛的半刻钟。

  “主人,这样好吗?”瑱玉璇从苍龙关赶来,一手抱着萍儿,另一只手拉拉玄面人衣袖,”万一您输了呢?您不擅长近身拼杀吧。”

  玄面人扯回自己的袖口,言简意赅:”闭嘴。”

  良久后补了一句;”半个时辰过了,我说到做到。”

  听到这句话,瑱玉璇不知为何,心中只有无尽的轻松,她美腿一软,差点带着萍儿跌坐在地上。

  玄面人不再理她,闲望起敌方动向。

  一刻钟转眼便到,上万苍龙军踏过墨花隐去的路径,集结在城外百里的雪地上,庞大的军阵将彼此贯通,阵眼落在莫峥身上,苏方尽站在他右侧,将影枝雀护在中后方。

  敖春殇和黄杏桃御空在上,洛天师则与轩辕凤留在梧桐堂,一方面是为了护住主帅,一方面是要和她共同执掌龙气,敖春殇在已将剩余的易天权能全部交付。  见对方严阵以待,玄面人侧扶住面具,向万军漫步而来,意兴阑珊道:”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苏方尽就飞身上前,明亮剑锋啸出剑气,江潮般涌向玄面人。玄面人负手而立,自是巍然不动,半环死气自行扩张,泯灭了所有剑气,顺带杀昏对方神魂,苏方尽啪叽一声划过雪地,从他身旁掠过。

  “一招。”

  轩辕凤当然有过如此设想,连龙气都没照顾到苏方尽,她平举藕臂将玉镯催动,连同身旁的洛天师再唤龙气天象,奈何天上的阴翳是如此顽固,纵然她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洗去一抹黯色。

  也许是对方手下留情,龙气加护并未削弱,金黄的气场在军阵中共鸣,灵力、气血、兵煞一同升腾,涌向阵前的莫峥,罡气锋刃从戟尖吐露,随着一声大喝,两尊神通法相被他放出,向四周迸裂出数十道银黑战纹,齐齐将巨钺对准玄面人,与主人一道蓄势待发。

  六识帝骃皱起眉头,狂蛮可汗却打了个哈欠:”别担心了,就这玩意儿,我一品的时候都能打发。”

  帝骃撤了马蹄角质,抱胸讥嘲道:”所以当年让你多读点书,他如果只是个超品驭僵师,肉身估计还不如一品武者,空手挨这一下,啧啧……。”

  狂蛮可汗不耐烦地敲着重刃:”他又不是不会躲——等等,还真不躲?”  如他所言,玄面人连姿势都没换,就这么孑立负手,任由莫峥屈身冲来。黑亮大戟直线逼近,行进中吸摄了两尊法相,在所过之处留下曲折裂痕,这杂乱的银黑线条拱卫着莫峥,描绘出稍纵即逝的历史,一路向玄面人飞纵。

  莫峥摒弃仅有的杂念,他要破釜沉舟,一切,他将一切压进战戟,冲向前方的黑影。

  然而——

  没有声响。

  莫峥僵硬地低下头脸,看着战戟的尖峰,那里有块雪白的麻布,缝制着闻所未闻的衣物。黑亮的戟刃未进半寸,这块麻布吸收了所有的罡气与冲力,没有让主人受到分毫损伤,甚至没发出一丝声响。

  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莫峥倒地,苍龙军倒地。

  “两招。”玄面人淡然依旧,神念罩向关内的轩辕凤。

  但她不显慌乱神色,纤手隔空挥扬,落向开战来便始终垂首的影枝雀。影枝雀徐徐抬头,直视向玄面人,一双紫眸业已鎏金。

  “果然在拖时间啊,也是,这群废物也就只配当炮灰了。”可汗冥骸还是那般毒辣,向六识帝骃说道。

  六识帝骃却耸了耸肩,不以为然;”你都能察觉出来,那小公主能想不到?这小姑娘也是炮灰。”

  他话音刚落,影枝雀便疾咤两句:”吾命引吾世,万咒绝来敌。”

  “哦?”玄面人来了兴致,放任她燃起阴煞气焰,流观位面再生惊怒,被此方天地加诸最恶毒的诅咒。

  但倒下的不是他。

  直挺挺地,影枝雀向地面倒去,倒向雪白的棺椁,她已魂归幽冥。

  “很出色。”玄面人赞扬道,将彼此间距碾为虚无,伸手揽住美人艳尸,将她扶正。他遥遥点向百里之外,一朵墨花脱枝而飞,被他戴上少女的云发。  他将影枝雀送向塞北,领军先行撤出的瑱玉璇就在此处,她将萍儿换到左手,右臂接过来人娇躯。力道刚刚落稳,影枝雀却突然睁眼,惊得她触体探去:少女全身的经脉被封禁,生机却旺盛到难以置信,神魂里存有九幽真韵。

  “这不是冥骸?!”她无法形容心中的惊骇,”没有作法,不到十息,随手复活了自祭位面的一品?”

  至于赌约,所有人都已不再上心,当黄杏桃的神通没有立即出现时,她们就已经输了。

  此刻,那颗黄果孤零零地跃出虚空,一柄炫目冰枪从中刺出,停在了玄面人胸前三寸。这不是道法或死气,也不是从概念层面杀死动能,而是几道浆液触手被玄面人的黑衣抛出,牢牢缠住了这柄超品法器。

  “这是件超品法衣?”敖春殇镇定自若地问道。

  “不止。”玄面人随口应道,触手将黄杏桃拽到脚边,”三招。”

  “影小姐败于诅咒反噬?您还是咒道圣者?”她眉心的法印越发耀眼,肆意窜动着鲜艳血光,红与蓝的华彩映照在玄面上。

  “不止。”玄面人再如是答,伸手指向黑色的地平线,”看到那些花了吗。”  “看到了。”敖春殇平静说道,红蓝光彩一涨一缩,濒临决堤的时刻。  “那还用法则挑战我,还是你不懂这是什么。”玄面人也平静说道。

  “我明白,”敖春殇结束了她的血祭,红蓝之间点亮一缕金,”您让我看了否极泰来,我想回礼。”

  下一刻,金红的炽焰冲上云霄,厚重的地气盘锁强敌,众人再也看不见万里阴翳,所知所感仅有那无尽的火光,以及大地的心脏。

  丹凤公主迎风挺立,流下悲喜交织的泪水,首当其冲的苏方尽,沦为炮灰的莫峥与苍龙军,影枝雀以命搏来的位面诅咒,黄杏桃被抑制的神通,伪装成最后一击的超品冰枪,这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她将一切掷上赌桌,得享这无情的战果。

  “现在只要操控龙气天象,配合苍龙关特有的地气,想必十招就到了吧。”她呼唤洛天师,将神念灌入玉镯。

  然而——

  “四招。”

  一根触手卷住敖春殇的脖颈,积雪犹在天火中心,地气枷锁被死气绞杀,玄面人毫发无伤,甚而仍未亲自下场。

  面对此情此景,轩辕凤也只能苦笑,人力终有穷,她想到。

  “咦?”洛天师却惊异出声。

  轩辕凤随她游神,只见那条触手止不住地颤动,引得玄面人持颐沉思,片刻后吐出陌生语段:”真神?”

  “五招。”他终于出手,一指点向敖春殇眉心,硬撼那枚龙皇之徽,强劲的死气突入法印,强行抹去她的神魂。

  “堏!”怪异的声音响起,黑衣触手硬生生地撕裂,敖春殇的尸身遁空脱走,连玄面人都来不及阻止,他于刹那中得见翱游之权柄,以及被沧海之徽强行挽留、没有归入幽冥的神魂。

  “也罢,好歹多些乐子。”停了片刻,他轻慢叹道,闲步迈往苍龙关。  半息后——

  梧桐堂内,”六招。”他宣判。

           ***  ***  ***

  苍龙关,腊月初八,午时。

  似是为了报复之前的阴翳,此刻的太阳极其炽热,明明是四九寒冬,却晃得人睁不开眼。瑱玉璇虽然早已蜕凡,却也顺着本能掩起俏脸,走向更为明亮的青石广场,可汗冥骸正和帝骃在那闲聊。

  “那个,爹,叔……”她看向生父与叔叔,原本英丽的嗓音竟有些怯懦,如此颤颤巍巍地开口。

  “嗯?”两尊冥骸面面相觑,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侄女)。

  瑱玉璇犹豫片刻,问;”你们会留下来吗,还有诸位先烈。”

  狂蛮可汗张了张嘴,良久无法回答,只能摸摸瑱玉璇螓首,看向身旁的六识帝骃。

  六识帝骃叹了口气,替他作答:”我还有执念未消,会陪你走一场,你父亲……他不是不想留下,但他的执念不够强,除非那人点头,不然想留也留不住。”  “执念,”瑱玉璇低声呢喃,”是苍龙关吗?”

  狂蛮可汗颔首,手甲翻卷消散,更用力地揉摸她的头,”我不是个好丈夫、好阿塔,也不是个好可汗,我只是个狂妄野蛮的战士、按性子胡来的粗人,他们也一样——”

  他指向几位天狼重骑,他们正在街上骑马畅游:”这一千人是我最初的弟兄,他们跟着我南征北战,劫掠一个又一个部族,奸淫女人,贩蓄奴隶,不知干了多少腌臜事,这才统一女蒙诸部。”

  自嘲地笑了笑,他继续说:”他们不知道留了多少野种,就像我也说数不清你有多少兄弟姐妹,我们不是值得敬仰的父辈,而是沐浴兽血的匪徒。”

  “我们想要女人就强奸,想要财帛就强抢,想要权力地位就征战四野,想要肥沃的土地就攻打中原。史书修得冠冕堂皇,说我是蛮神之子、天命所归,天狼重骑是历史的选择,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狗屎,更知道这群弟兄是什么狗屎,所以——

  “你会比我们干得更好,你是真正的可汗,你可能不信,可能会对我的功绩抬不起头,但唯有这点我敢肯定,我这个狗屎一样的阿塔敢肯定。”

  讲了这么多,他似是有些乏了,拍了拍瑱玉璇的肩膀,落下最后的叮咛:”我的执念消了,他们的执念也消了,说到底,无论是族人还是妻儿,我们都已经不在乎了,我们的时代结束了,女蒙的未来是你们的。

  “以后多问问你叔的意见,他能教的比我多,如果……如果有什么是只能向我学的,我想只有一个。

  “你是个优秀的可汗,但不是优秀的蛮族,你不相信自己的勇武,崇尚智谋与交涉,但这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如果你想要战胜命运,就把自己交给那股冲动,兽血会带你冲破一切。”

  言尽于此。

  瑱玉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茫然思索着:他为何如此了解自己,又对自己这个遗腹子抱着怎样的感情,是对子女的爱,还是对母亲的爱屋及乌,亦或是把——存在与否都无法确定的——对家国的愧疚寄托在自己身上?

  她得不到答案,至少现在不行。

  “可汗大人。”这时,一位高挑丽人令她回神,瑱玉璇转头看向自己的亲卫队队长,听她说道:”镇朔军来了四万人,中三品占了半数,离苍龙关只剩一刻半期程,主上令你率军拦截。”

  “霜狼百骑都到位了吗?”瑱玉璇神色转瞬肃然,又成了统御女蒙的荒原可汗。

  “半数改道去拦截,另外的刚到苍龙关。”丽人当即答道。

  “好,”瑱玉璇闭眼内视,运使心法调息着,”主上有别的要求吗?”  “唔……他要玩到明天中午,还要我和杏儿留下,其他姐妹你都可以带走——话说她们才刚刚到来着。啊,主上还说你不用担心龙气的问题,至少会把对面拉到同一水平线。”

  “我明白了,”瑱玉璇睁开双眸,明亮的琉璃眼如碧晶闪耀,”丰岚姐,你先去陪主上吧,那个……提醒他遵守约定。”

  丰岚点住她的额头笑道:”就宠你那妹妹是吧,姐妹们都被主上肏了,就杏儿是完璧之身,你个女蒙可汗咋还偏爱汉人呢,胳膊肘往外拐的。”

  言罢也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一甩马尾就往城中飞去,看得瑱玉璇摇头苦笑。她正笑着,余光突然照见半边裸体,脸颊刷地一红,外放的神意也收回去,侧头轻咳道:”那个,骃叔,玉璇先失陪一趟,您就在苍龙关里逛逛吧,顺便指导指导霜狼百骑。”

  “咴儿——”谁知旁边竟响起一声马鸣,瑱玉璇木然转身俯视,看着回归真身的帝骃,心中莫名冒出了极端幻灭的猜想:他不会是要去指导母马吧。

  “咴儿——咕噜——”帝骃刨了刨蹄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还当众发出求偶的叫声?”瑱玉璇甚至能听到光辉雕像崩塌的声音。  “你上来啊。”帝骃换了只马蹄刨地,口吐人言道,”你是我侄女,当然可以做了。”

  “做……做什么?”荒原神女汗颜了。

  “坐上来去前线啊坐什么,怎么磨磨唧唧的,这点还是学学你那蛮猴老爹吧。”帝骃人性化地翻起白眼,和化形时没什么两样。

  “啊,啊,这样啊……哈哈。”

  瑱玉璇干笑着,怒斥着玄面人对自己的污染,正要跨上马背,又猛然察觉不妥:自己还穿着丁字裤,叔叔的马鞍也去了,身上的毛还八十年没理……赶忙拒绝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尾随叔叔去吧。”

  “诶你害羞什么,蛮猴子当年直接就骑上来了,他一个六品就敢骑妖帝,你半步超品不敢。”

  “毕竟您是长辈嘛。”

  “所以说你不像蛮族啊,不过蛮族一般确实不叫自己蛮族的,你阿塔在这方面倒是意外的随便。”

  “听叔叔的意思,您这系妖脉没和蛮族联过姻?”

  “我啊,那就说来话长了……”

  两人(一人一马)一前一后走着,待行至入关的城门,瑱玉璇却猝然捂胸闷哼,玄面人赐予她的冥骸权能尽数断开,只剩下指向身旁的一缕。

  六识帝骃回抬马首,看向身后三十七座灯龙塔,瑱玉璇闭上琉璃眼,最终也回首看去。

  一道身影抟风飞跃,他胯下没有坐骑,却比任何骑士都要雄武矫健,这身影一脚踏上中央灯龙,双手盖刀向下一插,九尺巨刃笔直刺穿石鳞,插入灯龙项领。  “弟兄们!”狂蛮可汗纵情吼叫,”这沧龙怎么料理!”

  “枭首!”一千声怒号齐冲云霄。

  “断库煞首!”狂蛮可汗回应旧部的呼嚎,无那罡气从刀口迸发,随着手甲凶暴一拧,直径十丈的龙首被绞颈扭断,砸破冷风寒流,撞碎方圆半里的青石。  天狼重骑能听见妇孺细微的呜咽,但他们没有不显分毫恻隐之心,把这哀恸用狂吼切碎,献给他们唯一的王。

  “老子说要攻下苍龙关,库煞的是不是做到了!”狂蛮可汗继续怒吼。  “可汗威武!”一匹匹冥马跳上高空,天狼重骑们抛起武器,把兵戈送向更高处。

  “库煞的爽不爽!”

  “爽!”

  “比玩女人爽?!”

  “爽!”

  “比杀男人爽?!”

  “爽!”

  “比抢掠部落爽?!”

  “爽!”

  “比打进汉都爽?!”

  “爽!”

  “还有没有遗憾?!”

  “没撞玉钟!”

  “库煞的等我女儿扣爆她俩的逼!”

  “等小可汗!”

  “哈哈!”可汗冥骸大笑,这笑声无比敞亮嚣张,听不出一丝哽咽,”下辈子还跟不跟我!”

  “跟!”一千冥骸星罗棋布,落在另外三十六座灯龙塔上,他们拉紧缰绳,神念拂向自己的爱马,冥马们人立举蹄,反复锤打起坚石鳞片,为最后的战吼伴奏:

  “扎骨!”“扎骨!”“扎骨!”“扎骨!”“扎骨!”“扎骨!”“扎骨!”“扎骨!”“扎骨!”

  这战吼高远、巍峨,比此刻的天更高远,比此刻的山更巍峨,他们将赫烈豪情宣泄,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在这战吼中,狂蛮可汗静穆地阖上双眼,这重甲,这重刃,这狂妄的半仙,通通化为天地间的一缕青烟。

  瑱玉璇回过头,平静地走向关外,她没有流泪,或许是因为她没被他养育,或许是因为她不该哭。

  在她身后,升起一千团飞灰。

  “就当是一场美梦。” 不知是谁在呢喃。

           ***  ***  ***

  “苍龙死了,他也死了。”玄面人把玩着朱红的玉镯,躺在华美的床榻上,这华榻原是轩辕凤所有,充盈着幽深的楠木芬芳,以及余晖般的温润体香。  “呲呲”,些许噪音滑过,那玉镯变了颜色,转为一环墨翠。

  “您成功了?”床边侍立的少女又惊又喜,托着乘放沐泽巾的玉盘问道,她正是瑱玉璇的义妹。

  玄面人点点头,答得风轻云淡:”很轻松。”

  他捏住墨玉手镯,往里灌入一股高绝神念,玉镯震颤片刻,飞出两段灵力丝线,勾勒出一卷书页,无数文字光流般掠过。

  玄面人翻阅片刻,用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语言道:”资料库被封锁了,只能查看近期载入的文献。”

  杏儿虽听不懂,却仍旧盯着那页书卷,在少女好奇的目光中,书卷停在熟悉的一页:

  远望天山数千重,峰巍嶂合屈人从。

  雄关悍立吞云气,残剑枯埋锈钲锋。

  今朝汝言无敌手,明日我来笑沧龙。

  上承圣兽下寻勇,马踏汉都撞玉钟。

  “这是狂蛮尊上的诗,璇姐姐之前给我看过。”杏儿话至半途,又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沧海龙皇被枭首,苍龙关被攻陷,狂蛮尊上也归于尘土,历数玄元的亘古传说,似乎连仙人都无法永存,主上的位面也是如此吗?”

  “……”玄元人沉默了,久久不语。就在杏儿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时,他答道:”是。”

  “主上也会败吗?”不知为何,在玄面人回答了刚才的问题后,杏儿有种感觉,这个绝不该问的问题不会召来任何惩罚,反而会被郑重回答。

  “我已经败过了。”

  玄面人听不出情绪地说完,把玉镯扔到床头,神念游向窗外。

  窗外的地面上,被斩落的龙首缩在碎岩里,断嘴吐出隐裂的灯珠,灯珠骨碌碌地滚动,些许残光映照着龙首眼眸,明玉晶打磨成的龙眼闪闪发亮,散射着些许暖光;可偏偏在此刻,灯珠里的残光打转一遭,有气无力地熄灭了,那颗眼眸便也没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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