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扶贫

“妈妈，救救我......”

“霖宝，你在哪里？快拉住妈妈啊！”杨母着急地转着身子四处张望，自己明明听到了女儿的声音，但眼前的大雾却让她完全看不到女儿的身影，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焦躁地想寻着女儿声音的方向追过去，但脚步怎么都迈不开，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她想伸手才发现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

“霖宝！”杨母嘶喊着，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来。“小月，小月，快醒醒。”杨巍轻轻摇晃着被梦魇住的妻子，昏黄的床头灯下，杨父看着妻子梁月满头大汗，紧闭着双眼却泪流满面的脸，憔悴的眼睛里充满怜惜和无奈。

日子飞快，三个月过去了，女儿杨霖却一点下落都没有，杨巍和梁月做梦都想不明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呢？

“姨，我今天有空，姨父让我来接你。”s 市局大厅里，高冉把遮住下巴的黑色羽绒服拉链往下拉了一点，露出里面咖啡色的高领毛衣，她神色略显疲惫的看着眼前的杨母。

三个月而已，那个风韵尤存的姨母已经头发花白，两颊深陷，瘦得像是老了十岁，她穿着杨霖去年春节给她买的红色唐装羽绒大衣，去年合身的衣服，现在看起来像是大了一号。她笔直坐在市局大厅导办处等待区正对着门的位置上急切地张望着门外。

杨母眼里的期盼，在听到高冉的声音时黯淡了下去，她无措地抬头看向高冉，讷讷说：“小冉啊，我在等霖宝呢，警察说很快会把她找回来，我怕她回来看不到我会着急”。

“姨，今天警察马上下班了，咱明天再来好吗？”高冉弯下腰怜惜地帮姨母理了理头发接着说：“姨父买了霖霖爱吃的猪蹄，正要学着你做卤猪蹄呢。”她压着鼻子里冒起来的酸意故意说道。

“啊，不能让他卤，霖宝最怕吃他做的菜。走，赶紧回去。”梁月听到杨父要卤猪蹄，立马着急地站起来催促高冉。

高冉揉揉鼻子勾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太快：“姨，你慢点，停车场在这边。”

“总算走了。”导办处一个年轻的小女警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悄悄对旁边的同事说。

“对啊，真可怜，每天看见她来坐着我就感觉喘不上气。”另一个小女警长舒一口气说：“现在的人贩子真的太狡猾了，这么大个人失踪，愣是一点线索没有。”

“可不嘛，看咱们黄副队都急成啥样了，他们专案组一天到晚脚不点地到处走访、调查 . ......”

“您好，请问在哪里可以告我儿子虐待老人？”一个大爷打断了两个小女警的对话，两人对望一眼，给了对方一个“又来八卦了”的眼神，然后起身接待大爷。

......

杨父呆呆看着墙上女儿的照片，他穿着灰色的保暖居家服，本来只是两鬓斑白的头发全白了，挺拔的腰也弯了很多。照片里穿着白族服饰笑得很灿烂的杨霖，那是她十八岁生日过后没多久，第一次和朋友去云南旅游时在丽江古镇拍的。“女儿啊，你到底在哪里？”杨父心底再一次无声的呐喊着。

距s 市2000多公里以外的某个贫困山区，下午14点多，扶贫组一行四人颠簸了三个小时后终于抵达一个山脚，跟拍摄影师金浩下车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不知道是不是贫困的原因，金浩感觉满目苍凉，仿佛山石树木都透着落魄的疲惫。

十月底还没下雪的天气，就已经透着刺骨的寒意，他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穿着的蓝色羽绒服，从口袋里掏出同色毛线帽和手套一起戴上，带上轻便的insta360等在车旁。

“金师傅辛苦了。”跟他一起下车的是扶贫组的三个成员李主任，小王和小刘。说话的是李主任，是个五十上下精瘦的黑皮男人。

“没事没事，您客气了。”金浩客气应酬了一句，就看到一个小孩远远跑来。

小孩不知道几岁了，穿着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脏衣服，脖子上的红领巾倒是干净，系得板板正正，他气喘吁吁地擦了擦脏兮兮的额头，叽叽咕噜说了句什么，李主任答了话，就见小孩指着一条路又说了几句，然后李主任招呼大家跟上。

大家从一条仅能通过一个人坑坑洼洼的土泥路上又步行了一个多小时，金浩边走边拍，没有参与前面李主任几人和小孩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就在他开始喘的时候，一座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土坯房突兀的出现在眼前，隔断了泥土路。

小孩推开破旧的木门，刚走进去就被空气中弥漫出的刺鼻味道扑一脸，金浩忍不住皱起眉头，入目之处首先是一个简易牛圈，遍地杂草夹裹着牛粪，一条瘦弱的黄牛呆滞地看了众人一眼，“哞”了一声又低头去装着干草的食槽里慢慢咀嚼起来。

牛圈旁边是一道挂着厚帘子的门，脏兮兮的小孩用衣袖擦了一下鼻涕，嘴里说了几句什么，帘子被掀开，一个老女人颤巍巍走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道穿了多少件衣服，和小孩一样都脏得冒着黑油光看不出颜色。

她张开满是皱纹的扁嘴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发出一串金浩完全听不懂的声音，脏小孩点点头，突然回头用非常奇怪的口音说了一句：“她说可以进去。”

金浩一时没听懂，显然扶贫组领导和工作人员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孩这下说的是普通话，几人互相对望一下，就跟着小孩和老人进了帘子。

金浩倒吸一口气，他是一个段视频运营公司的新手摄影师，第一次跟拍贫困山区，眼前的情景让他冒出一个念头：“这是穿越了吧？中国怎么还有这么贫困的地方”。

眼前姑且称为“房间”的空间，和整体房子都是土坯垒起来的毛坯房，墙面坑洼不平，木头屋顶破烂得好像随时会坍塌，“房间”中间是一个大铁锅，下面生着火，倒是驱散了寒冷的空气，锅里不知道煮着什么脏兮兮的植物，发出难闻的味道。

“房间”最里面是个土炕，铺着乱七八糟的干草，干草上团着一堆像是被子棉袄之类的东西。这里别说手机电器，就连电灯都没有，金浩看得头皮发麻。

“这就是我家，我和奶奶睡这里。”男孩用蹩足的普通话说着指了一下干草台。

“你爸爸妈妈呢？”李主任问，微弯着腰。

“我爸爸妈妈摔山下死掉了。”男孩用奇怪的腔调和麻木的语气平铺直叙，完全听不出情绪。

“你上几年级了？”李主任又问。

“三年级。”男孩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答。

“平时上学远吗？”金浩把摄像机对准两人录制着这场扶贫“采访”。

“远，走四个小时。”

金浩想起进山那段颠簸的“羊肠小道”，给了男孩脚上磨得快没底了的破鞋子一个特写镜头。

两人又和奶奶说了几句，金浩给了奶奶特写，最后李主任总结：“希望广大网友和我们一起关注吊脚寨。让寨子能早日通电，让孩子们不用再翻山越岭就能去上学。”

任务终于结束，金浩舒口气和李主任等一行人走出这座令人压抑的房子。

“小金啊，你不是说还需要什么素材，那你去自己去看吧，我们先下去了。”金浩以为可以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李主任却突然对他说。呃，他没说过需要素材啊，金浩刚想说话，就对上李主任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他压下心底飞速闪过的奇异念头，点点头说：“对，还需要拍几个外景，我去那边转一圈。”

“小金师傅还是别乱跑了吧？！”小刘小王对望一眼，又看向李主任，眼里露出不满和疑惑。

“小金就转一下拍几个风景，不会乱跑，咱们这里能不能通路就看这次跟小金他们的合作了。”李主任安抚两人，两人不好再说什么，眼睁睁看着金浩转身朝房子方向走去。

金浩其实不太明白李主任想让他去拍什么，虽然直觉却令他莫名有些不安，但还是拿出摄像机，疑惑绕到房子后面，后面是一片林子，不像有人住更不像有路，他耳听着李主任招呼那两人下山，不禁心底打鼓，犹豫着不知道该从哪里走。

“跟我来。”金浩突然听到刚才男孩奇怪的声音，猛回头，真是那个脏兮兮的男孩在冲他招手。“嘘！”男孩看他似乎想说话，马上轻声制止，然后不待金浩发问，就钻入树林，金浩立刻跟上，随着男孩左穿右绕，金浩不知道走了多久，等他意识到男孩停下脚步时，才赫然发现前面又有一座同样的土坯房，但光看外部光整程度，就能看出这座房子比男孩家高档了不止一个档次。

男孩悄悄示意他跟上，两人从小路绕到房子后面，墙面上居然有两个窗子，虽然只是用纸糊着还破破烂烂有几个洞，但好歹是座有门有窗的完整建筑。金浩疑惑的随着男孩的指引往窗口望进去，就看到了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场面----只见脏乱的屋子里只有个土炕，土炕旁边有个石头灶，灶上也架着个土锅煮着不明植物，金浩猜测这个大概是本地人用来取暖的方法。而土炕上赫然有个浑身赤裸的女子躺着，她一动不动，两条腿正被一个只看得到侧脸的男人架在肩上。

她就这样无声的被人操着，金浩甚至不确定女人是死了还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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