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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你是不是疯了
看路言钧跟宁知棠感情稳定后,林萧璟打算出国,他父母并不同意:“儿啊,你做得每个决定妈都能支持。”
但这都开学有一段时间了,还是整个市里首屈一指的名校,他却突然想放下眼前的学业,独自一人前往异国他乡,这一点她无法理解。
“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被欺负了?被霸凌了?谁敢霸凌他们林家唯一的独苗。
林萧璟无法说出真正原因,却也缺少一个可以劝动父母的理由。 如果唯有远离,才能让他内心的挣扎跟痛苦减少一些,他宁愿选择逃避,而不是放任自己的感情继续这样下去,成为他心里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别人或许无法理解他心里所想,但他姑姑理解,早在他试图选择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侄子所做的这个决定跟宁知棠有关。
“你就这么喜欢她?”三年前为她义无反顾,三年后为她毫不犹豫。 只为放下,所以远离,选择逃避。
明明有很多种方式,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开始另一段感情。 “小然那姑娘不好?”对他这么多年的执着谁不看在眼里,长得好看条件也出色,在她这做姑姑的看来又何尝不是两小无猜,门当户对。
“你若走了,你父母怎么办,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家里这么多佣人,不愁没有人照顾他们。”
做为一个孝顺的儿子,林萧璟一直都很乖,在一些事情上却也有自己的决策跟坚持。
他姑姑受不了他为一个女人失魂落魄、没了自我的样,没出息,整日郁郁寡欢,借酒浇愁,近日来更是变得跟个花花公子一样,终日在花丛中流连忘返。
不思进取,自甘堕落。
林萧璟无数次设想过如果宁知棠发现路言钧的真面目,和他的感情还是否会和从前一样?
是会抵触?厌恶?责怪?难过?伤心?不管怎样,两人的感情也不会再和从前一样毫无间隙,亲密无间。
没人能忍受自己的男朋友是个杀人犯,是个毫无道德底线的刽子手。 若是知道路言钧是个什么样的人,宁知棠还会选择继续跟他在一起? 但背刺兄弟这事,林萧璟做不出来,且不说路言钧对宁知棠一直都不错,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她,在路言钧给她制造的假象下,信以为真生活得很开心,很快乐。
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去破坏两个人的感情,更不该做不利于兄弟的事。 路言钧最好能装一辈子,永远也别让宁知棠知道真相。
让林萧璟想离开的,是宁知棠,可让林萧璟想留下的,依然是宁知棠。 像姑姑说的,他彻底栽进去了,抢不过,放不下,逃不开,也躲不掉。 他对路言钧是否会全心全意对一个女人好依旧持有怀疑态度,并不是说他不爱宁知棠,而是一个根本就学不会怎么去爱,做任何事都如此肆意妄为的人,两人的感情能不出现分歧持续稳定?
所有人都在用玩笑一样的方式赌路言钧这份伪装究竟能维持到什么地步。 他前一秒可以对宁知棠欢声笑语,转头却将不过多看了他女朋友几眼的人打得半残。
他在宁知棠面前笑脸相迎,软声细语,却在没她的空隙,手起刀落,毫不留情亲自将男人的手臂砍下。
而事情的起因不过是因为对方出于情义,送了他女朋友一盒巧克力。 伪装?改变?倒不如说路言钧自从遇到了宁知棠后暴戾恣睢的性子比从前更甚。
正因为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如此执着过,其占有欲更是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
当林萧璟意识到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时,那个叫时梦的女人却做了他一直以来想做而不敢的事情。
她致力于在宁知棠面前拆穿路言钧的真面目,甚至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警告她离路言钧远一点。
他绝对不止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然而宁知棠只当她对路言钧并不了解。 “他怎么危险了?”
时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空穴不来风,很多事情虽然都是道听途说,不代表这些事本身就不存在。
“你是不是疯了?你跟谁在一起不好非要跟路言钧在一起?”
此时正值盛夏,烈日炎炎,两人正在树荫底下乘凉。
时梦听宁知棠说她和路言钧一起交往有一段时间后,手里的东西一度快要握它不住。
学校里关于路言钧的黑色传闻满天飞,她是选择性耳聋,还是间接性耳背,是没看到两人牵着手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众人扫过去的视线并非羡慕而是惊恐。
“你听没听说过他性格有点问题?而且还很暴力。”老实说宁知棠的身子如此瘦弱,时梦都担心若是两人有所争执时,她这细嫩的脖子被路言钧轻轻一拧,就能直接断掉。
两人在力量上的悬殊何止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完全就跟个牙签一样。 像路言钧这样的人,宁知棠要是稍有不顺他意的地方,还不被他活活打死。
“不行!不行不行!”想到这里时梦觉得自己虽然没有权利去干涉好友的感情,可对象是路言钧,她不仅不会为宁知棠感到开心,反而从脚底自脊背由生一阵毛骨悚然。
“他、他完全就是个疯子!”跟疯子谈恋爱会有什么下场?
况且路言钧懂爱吗?他知道什么是爱吗?他配说爱吗?
“你也说了那些都是传闻,并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他是什么样的人。”宁知棠自认为跟路言钧相处这段时间,虽然对他也没有深入了解,绝非别人所说那样。
“你这是跟他接触的次数不多,所以对他有所误解。”
“误解?!”时梦根本不想跟路言钧接触,碍于好友是对方女朋友的关系,私底下也难免碰上面。
即便男人看上去如宁知棠所说温温和和,不管接触多少次,她仍是觉得路言钧有所图谋,绝不是什么善茬。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看他周围那些纨绔子弟,哪一个不是桀骜不驯,目中无人,而又肆意妄为。
她绝不信在这当中地位最高的人,是什么单纯善良的人物。
几乎每次见面,时梦看路言钧的目光都能让他不爽:“时小姐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时梦快人快语,直来直往:“是误会还是事实,你自己心知肚明。” 两人每次见面就如此争锋相对,宁知棠夹在中间难做人,只能默默给两人倒水,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路言钧一忍再忍,如果不是因为宁知棠,时梦在他这已经死了千百回。 他憋着一团始终无法发泄的火,转头便对一个无关人员痛下死手,狂风暴雨般的拳头落在男人脸上,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连连后退。
林萧璟望着台上因为心中不快而肆意挥拳伤及无辜的男人,即使是兄弟,怎么会放心把宁知棠交给这样一个人。
毫无意外,他说时梦必须消失,他无法再容忍她在宁知棠面前说三道四,要不然这几年来他所有伪装都将功亏一篑。
以路言钧的家庭背景要对付一个人,一夕之间时家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时家破产后,时梦随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甚至连退学手续都没有亲自办理,便人间蒸发。
宁知棠被蒙在鼓里,而林萧璟一路过来却心清镜明,可他一个字都不能对宁知棠说。
他无法告诉宁知棠,路言钧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更无法告诉她,时梦又是怎么突然无故消失,逐渐淡出她的人生。
也是到后来,林萧璟才发现路言钧不仅仅只是让时家破了产,更是将时梦逼至绝境,让她身在那样一个满是淤泥的地方,再无翻身的可能。
看着昔日的千金大小姐如今沦为男人的玩物,被肆意玩弄却还要笑脸相迎,被迫承受。
林萧璟为数不多的善心终究败给了他自私的一面,他意识到这个突破口一定能给路言钧跟宁知棠的关系带来前所未有的幻灭。
唯有两人的感情出现裂痕,他才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而一直被蒙在鼓里,被路言钧欺骗至今的宁知棠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将时梦如今所在的地址以匿名的方式寄给宁知棠,如愿以偿看她顺着他提供的线索终于找到了许久不见的好友。
不过相隔两年,却早已物是人非。
知晓真相后的宁知棠痛苦至极,一再扬言要跟路言钧分手,可男人并不在意,也不会对她放手。
对于时梦的死,林萧璟觉得自己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他去找过她,扬言除了不能帮她脱离眼前的苦海,其他任何事情他都可以为她做到。
如果不是他,路言钧几乎已经忘了时梦的存在,无非只是让她自生自灭。 是他又一次将一个已经被淡忘的人,又重新出现在视线中,记忆里。 时梦并不这样认为:“这样看不到头的日子也没什么好活。”
就算林萧璟不搞这一出,她也会因为承受不住这无穷无尽的黑暗跟压力,最终选择自杀身亡,他无非只是让必然发生的事情提前了一些。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自己母亲。
林萧璟保证:“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人伤害她,我会尽我所能将她医治好。”
医院都是他家开的,时梦没道理不信他。
同样都是喜欢,林萧璟比路言钧那个魔鬼好多了,在和宁知棠形影不离的那段时间里,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除了一个路言钧外,还有一个不自觉总会把目光放在宁知棠身上的林萧璟。
方以然能看出林萧璟喜欢宁知棠,是因为她在乎林萧璟。
因为太在乎,所以关注,所以明白,所以了解。
而时梦知道他喜欢宁知棠,是因为她曾经真的很在乎宁知棠这个朋友,她身边的一切她都注意得格外细心。
作为好朋友的立场,比起路言钧,时梦其实更希望宁知棠能跟林萧璟在一起,他的爱虽然沉默,在那些年里,在无人注意的间隙,放在宁知棠身上的目光,却一点都不比路言钧少。
相反他不似路言钧这么疯魔,用寂静无声的爱,默默守护着宁知棠。 虽然不太可能,但时梦希望有一天如果路言钧能够放过宁知棠,林萧璟能不再把这份爱藏着掖着,勇敢去追,大胆去爱。
在时梦看来,路言钧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林萧璟起码是个正常人。 正因为将林萧璟对宁知棠的喜欢都看在眼里,在那些不留名的光荣事迹里,时梦可没少给他背锅。
一想到宁知棠,时梦满满都是担忧,她心软,所以好哄,才会被路言钧骗得团团转。
“林萧璟,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要是以后你和棠棠在一起了,一定要好好对她。”
“她一遇到事情,就很容易哭,所以你要耐心一点,对她好一点,多心疼她一点。”
“她真的很好哄,就算你惹她生气了,买点她喜欢吃的东西,甚至一杯饮料都能把她哄好。”
“她很怕黑,所以晚上总是留着灯睡觉,其实她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正因为如此,才会被路言钧这混蛋有机可乘。
“尽管有时候她会对你耍小脾气,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又会跟个没事人一样对你笑。”
“可她对朋友真的没的说,只要你需要,总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她总是细心到能第一时间感知到你的情绪,难过也好,伤心也罢。” 这天时梦像交代后事一样,话题围绕着宁知棠,跟林萧璟相谈甚欢,没过多久,她便从楼上一坠而下,当场身亡。
054、你怎么这么傻
时梦死后,算是了结路言钧一直以来的一个心结,无非只是一个赚钱工具的妓女,又被判定为自杀,警方悄无声息草率结案后,林萧璟将无人认领的遗体厚葬,是他能对时梦做的唯一一点补偿。
路言钧依然用谎言瞒天过海,再不久,宁知棠怀了孕,不管过程如何,至少结果一直如路言钧所期望那样发展。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宁家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宁母被丈夫狠心杀害,最终抢救无效而死亡。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太过蹊跷,林萧璟不止一次怀疑过这些事情是否都是路言钧所为?
这男人真就这么狠,不惜将宁知棠逼上绝路,以此来换她再也无法离开他的身边。
他说过,希望宁知棠能一直做个依附于他的米虫,没了他便无法生存。 却不曾想为了这个目地,他会将这一切都付诸行动。
他疯魔至此,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却还妄想宁知棠还能对他和从前那般,眼中有情,心中有爱。
他用自私到极致的性子,把宁知棠对他所剩不多的爱磨损殆尽,却又斥责她为什么始终对他冷眼相待。
一场他信誓旦旦的豪赌,最终他还是输给了他最信任的人,来自枕边人的背叛。
路言钧消失后,圈内人传言他被送出了国,再浓烈的感情也会有厌倦的时候,他对宁知棠的新鲜感终于到了头,而等待她的下场只能是被无情抛弃。
医院里,宁知棠主动向林萧璟坦言:“是我联合他母亲一起,把他送进了疗养院。”
她下定决心后的结果,却在林萧璟的意料之中,看她整日心如死灰的躺在病床上滴水未进,听着医生说她以后再也不能生育的话。
林萧璟心痛难当,如哽在喉。
他曾经答应过时梦,要好好照顾她,可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从来都无法帮助她些什么,甚至连自己压抑许久的感情都没办法向她展露。
“你怎么这么傻?”就为了和路言钧断得一干二净,不惜以自己身体为代价。
把孩子打掉,是宁知棠再三考虑后的结果,做为母亲,她无法容忍以后的孩子会成为像他父亲一样反社会人格的恶魔。
这几天来,她反复做梦,梦见前一秒还能对她撒娇的孩子,下一秒却在无情虐杀动物的尸体。
她上前指责,他却满眼不解,并说:“妈妈,这只是一只动物。” 动物和人,在本质上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他说他喜欢看小动物在濒死前挣扎的样子,他觉得这样很有趣。
他的眼里完全没有一个孩子的天真和单纯,宁知棠只从中看到了他与生俱来的残忍跟无情。
他用对世界的一切充满好奇为由,只有在做这些事情时才能找到快感。 他抬起头,用满脸是血的稚嫩脸庞无辜地看着自己母亲时,宁知棠猛然从梦中惊醒。
她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梦,可她害怕终有一天梦里的一切会变成事实。 况且她自身这个情况,如何能将一个孩子好好养大成人,路家的人要是知道她生了路言钧的孩子,绝对不会放过她。
而本就对她偏执至极的路言钧,就更没理由将她放开。
所以她必须选择把孩子打掉,哪怕知道结果便是她以后再也无法生育,再也不能听她自己的孩子叫她一声妈妈。
林萧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尽快从这些悲痛中走出来,只能夜以继日,却又不敢打扰到她,而守在病房门外。
没过几天,他查到了跟宁江海相关的一些线索,便主动找了上去。 “林少爷。”听下属说有人想见自己,却不曾想是此等贵客,放高利贷的老板便赶紧让秘书去泡茶,好生招待。
林萧璟开门见山:“宁江海究竟欠了多少钱?”
这个平平无奇的毒虫最近问候他的人倒挺多,男人笑了笑,眼前这尊大佛,怕是跟这种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活得苟延残喘,而又负债累累的赌鬼扯不上半点关系。
摸不清他的来意,老板自然不会如实相告:“这跟林少爷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他姓宁,又不是姓林。
“不管他欠了多少钱,宁江海背负的所有债务,我林萧璟都会悉数归还给你们。”
这浑水还真就人人都想淌,眼下又有一个出头的,不管怎么样,他们放高利贷的无非只是为了几个钱而已,林萧璟愿意替宁江海偿还这笔债务,他们这些收债人又何乐而不为。
“不多,也就一千万。”对他们这些大少爷来说只是一次笔小数目,却是普通人一辈子都填不满的巨大窟窿。
白纸黑字,他也不怕林萧璟事后反悔,也依照林萧璟所言,既已收了钱,从今往后断不会再动宁江海一毫一发。
林萧璟转而又去了皇朝,找寻宁汐语的下落,可其结果,却并非他所预料。
他将皇朝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过宁汐语的半点踪影。
他既然要看,方修谦便把会所门下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叫到他面前,包括红灯区那边的所有性服务者都查了个遍,没有此人。
“做兄弟的不是不帮你。”方修谦也明白他的心急如焚,“但我这真的没有这个人。”
方修谦说:“前两天阿瑾也来找过我,让我帮忙查宁知棠妹妹的下落,说她妹妹被她爸爸卖给了我们皇朝。”
他做为下一任继承人,皇朝的太子爷,下面的人绝不敢欺上瞒下,若真有这么个女孩在他们皇朝,找出来还给他就是,但确实没有这个人。
“你也看见了,这所有的小姐跟工作人员全在这,你看看哪一个是你要找的人,你领走便是。”
林萧璟犹豫着道:“阿谦……。”
方修谦打断他:“对宁知棠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也深感惋惜,也想尽自己所能帮她做点什么。”
“我可以帮你找,只要一有宁汐语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方家在T市遍布的势力比起路家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他这句话,林萧璟就放心多了:“多谢。”
“但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方修谦道出疑惑,“成亦瑾来找我,是因为他喜欢宁汐语,你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会也喜欢她妹妹?”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确实挺招人喜欢。 “还是……你喜欢的人其实是宁知棠?”所以如此尽心尽力帮她做事,帮她父亲偿还债务,又用尽人脉帮她找寻妹妹。
“阿谦,她已经够可怜了,好歹大家曾经同学一场,你帮帮她。” 方修谦点头,他一样不认同路言钧所做的这些事,在开头便知晓结局的他,倒不如说以局外人的身份看了一场戏。
母亲从小教育他女人是用来怜惜,而不是肆意妄为以独占的方式去伤害、欺骗。
对宁知棠所遭遇的这些事情,方修谦也深感同情。
055、别再动她了
宁知棠觉得,若林萧璟只是出于同情和好意照顾她,也太过热心。 在她出院以后,他甚至已经给她找好了住处,甚至怕她有负担,他给她找的房子不过是普普通通、装修好点的一室一厅。
宁知棠不明白,按理来说林萧璟跟路言钧这么多年兄弟感情,在知道是自己把他送进疗养院后,却给狼狈不堪、落魄至极的她提供了一个新的避所。
在医院不仅对她百般照顾,现在她都出院了,理应跟她拉远距离才是。 对于他帮自己找到住处这事宁知棠很感激,欠他的钱等她以后有能力也会如数归还。
刚出院不久的宁知棠身体仍然欠佳,行动不便,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 林萧璟却天天来看望她,不是带菜就是带生活用品。
不会有人毫无理由对另一个人好,宁知棠默不作声看他在厨房里忙进忙出。
抛去花心这点,林萧璟跟路言钧的性子确实有很大不同,以前宁知棠无法想象一个花花公子照顾起别人的生活起居来是一副什么样子。现在她知道了。
手忙脚乱。
从他生疏的行动上来看,他似乎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次。
第一次做饭,第一次扫扫卫生,第一次迭衣服。
宁知棠也设想过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可他喜欢的人太多了,今天可以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
回想起初见林萧璟时他分明不是这样的性子,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和成亦瑾一样,风流成性,身边美女不断,花心至极,仿佛在他们眼里并没有所谓的真情可言。
路言钧不是什么好人,林萧璟也绝非什么善类。
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性,即便他是路言钧,所以当男人无故消失,看到又恢复成独自一人的宁知棠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路言钧对她的新鲜感终于到了头。
路言钧消失匿迹后,少了男人的庇护,学校里的人都认为两人感情破裂,几乎一下把宁知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有人亲眼看到宁知棠进了妇产科,不知由谁先开口,突然间便谣言四起。 未婚先孕,又被抛弃,她走哪都成了被议论的对象,被指手画脚,被阴阳怪气,仿佛从前平静的生活离她相去甚远。
路言钧之前在学校里肆意妄为的性子更是得罪过不少人,一开始,大家因为惧他,只敢怒不敢言,可现在他消失了,他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圈子里的人都说他出了国。
而宁知棠跟路言钧分了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她成了众矢之地,人人都可以随意指责、批评、谩骂的对象。
但宁知棠要比林萧璟预想的坚强很多,也许是因为失去了太多,心早已变得麻木不仁。
对这些充满异样的眼光以及恶意的语言,她浑然不觉。
却在这天下课时被几个人来者不善的人围堵在小路上,然而面对这些言语攻击跟肢体霸凌,她依然无动于衷。
宁知棠不认识她们,甚至不曾见过这些人的面孔,但她知道这些人一定认识她,因为她曾经有个显眼而又响亮的头衔——路言钧的女朋友。
女人尖锐的嗓音,带着落井下石的挑衅,尤其刺耳。
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这些话,流产,被抛弃,成了破鞋一样的存在,她试图用孩子来攀龙附凤,路言钧却将她弃如敝履,而她在被男人甩了后只能选择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又不得不选择回到学校里完成自己的学业。
从前宁知棠被路言钧拥在怀里百般呵护时,有的是人嫉妒眼红。 女人撩起自己额头上的疤痕,伤口已经结痂开始重新长出血肉,可她依然还记得盘子狠狠砸在她头上的刺痛感,更是留下一条长达五厘米、丑陋无比的疤痕。
她笑道:“拜你男朋友,不,是前男友所赐,一年了,我都不敢把自己额头露出来。”
当时她不过不小心将滚烫的饮料倒在了宁知棠的手背上,又敷衍至极地道了句歉,路言钧身边的人就直接毫不留情将盘子砸到了她的头上。
以前路言钧什么样,宁知棠走哪他跟哪,她受了伤受了点委屈,是痛了是难过,他都心疼得不行。
他以暴力的方式将宁知棠周围竖起生人勿近的标杆,对每个靠近她的人都充满了防备跟攻击性,而她便是受害者之一。
爱得死去活来,好到形影不离,最后还不是像只破鞋一样,用完了就扔。 路言钧是什么人,深情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当时的恩爱,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因为一时的好感跟新鲜。
路言钧的恶,生来就刻在了骨子里,这样一个自私到极致又罔顾人性的男人,怎么会懂爱情,又怎么会对一个女人专情。
本来同为女人,她也无意为难,但路言钧过去干得太不是人事,而她怀恨在心的对象,动他不了分毫,说她是冲宁知棠撒气也好,迁怒也罢,宁知棠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让她心中愤然。
“路言钧不是很爱你吗?不是很宝贝你很在乎你吗?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留下,还舍得让你一个人去医院做流产手术?”
“他不要你了对不对?听说他最近出国了,曾经那么相爱,到头来还不是被甩?”
男人都是这样,喜欢的时候毫不犹豫,可一旦玩腻了打算抛弃的时候,也毫不留情。
“你这陪吃陪睡陪玩的,到头来被甩了也没捞到什么好处?”看她这穷酸落魄的样子就知道。
“怎么,你哑巴了?被甩了后伤心至极连话都不会说了?”
宁知棠至今这副心高气傲的样子让她心里愈发不痛快,不免手上使劲推了她一掌,却不料她弱不禁风,不过轻轻一推就跌倒在地上,膝盖擦过铺满小石的水泥路,裤子被磨破了洞,露出渗出鲜血的伤口。
女人心虚的同时,冰冷的男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意自身后响起。 “你们干什么!”
是林萧璟。
他快步跑过来,目光略过所有人直直落在宁知棠身上,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见她踉跄着脚步试图站稳,受伤的右腿都在发颤,又不喜他的触碰,倔强地想从他掌心里抽出自己的胳膊。
几个女人本来也没想做什么,见林萧璟来了不免心虚,面面相觑了几眼就要匆匆离去。
看林萧璟对宁知棠担忧的样子,又是看伤口又是拍她膝盖上的灰土,他动作很生硬,怕宁知棠抗拒,弯着腰显得小心翼翼。
“我们去医务室。”他的语气头一回带着坚持跟倔强,心疼这两个字快从眼里跑出掉在地上。
“林萧璟。”女人更加不可置信,“她是路言钧的女朋友,不,是前女友。”
因为不想在宁知棠面前失了风范,林萧璟强忍怒意:“你是不是疯了?你跟路言钧有仇你怎么不去报复他?”
尽管他现在想把眼前的人都打一顿,用暴力的手段只会让宁知棠更抗拒自己的靠近。
他尽量放缓语调,头也不抬:“赶紧滚。”
女人不甘心地跺跺脚,没走两步又回头,看见林萧璟对宁知棠轻声细语地问,从没见过他这么温柔对待一个女人的样子,路言钧消失后,林萧璟的眼神是藏都不藏了,一种设想在她脑子里油然而生。
然而宁知棠根本不领他的情,挣脱开他的手便撑着受伤的腿打算自己慢慢走去医务室。
“你喜欢她?”质问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难受,压抑,嫉妒,可笑。 即使知道林萧璟喜新厌旧的本性,说好的只交往三个月,腻了随时换人,在男人这里她也捞到了不少好处,分手后也算心满意足。
林萧璟相貌出色,条件优秀,要说她没有心动过根本不可能,可她知道他对一个女人的新鲜感从来没有超过三个月,他薄情寡性,就连在床上都粗暴到根本不顾及对方的感受,只一味发泄自己的欲望。
她摸透了男人的本质,他可以深情,却绝对不会对一个女人专情。 所以分手后她虽然觉得可惜,却依然坦荡,也识相的不再纠缠。 而她刚刚看到林萧璟对宁知棠的态度、看她的眼神,根本就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装模作样,是发自内心的紧张跟担忧,是他之前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展露过的真情实感。
难怪他一直以来的情史都走肾不走心,原来早已心有所属。
一个路言钧,一个林萧璟,就连成亦瑾都对宁知棠不错,还有方修谦也对她格外照顾,为什么这些男人都要围着宁知棠转,她既不甘心,又嫉妒。
宁知棠如今不过是被路言钧甩了的一只破鞋,不知道给路言钧上过多少回,得以让林萧璟如此小心翼翼对待。
压抑太久的后果,让林萧璟此刻就想坦坦荡荡不再遮掩:“是,五年了,她哭一下我都心疼得不行,别人悲伤也好难过也罢,我都无动于衷,一颗心在她身上魂牵梦绕了这么多年。”
林萧璟回想过去种种:“既舍不得,又放不下,也逃不掉。”
无论他走到哪里,这个人,这个名字,总是能轻易引起他的在意、他的目光,在他心里最隐匿的角落里,始终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位置。
他看出她眼里的不甘,看出她眼里的嫉妒,林萧璟不打女人,对跟自己上过床的也毫无留恋。
但宁知棠始终是他心里的一片逆鳞,他一字一句,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跟威胁,“别再动她了。”
今天的事就此作罢,若这样的事再有第二回,他有得是办法弄死她。056、放心,没死
昏暗的房间内,窗帘半掩,长期的圈禁的生活早已经让宁知棠麻木不仁,连对时间的观念都开始模糊不清。
她呆呆地望着窗外灰蒙一片的天,已经记不清究竟被关在这里多久。 这些天无论她怎么歇斯底里跟路言钧反抗,哭过,闹过,打过也骂过,对于她毫不留情的耳光,路言钧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平静,默默忍受。
不管她怎么批评指责他,他都不急不恼,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轻微的笑意,仿佛在欣赏她的失控,她的歇斯底里,她的张牙舞爪。
随她打,任她骂。
宁知棠既无力又无奈,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如此执着于自己,他们之间明明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如今她对他也只剩下厌恶跟恐惧,他却像只濒死的野兽死死咬住猎物一般,怎么也不肯松口。
相对他的平静,她所有失控的情绪,所有愤怒的指责都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无力,而他不痛不痒。
她的声音无数次带着绝望颤抖着响起:“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如今她甚至连生育的能力都不再具备,他天天守着她这副行尸走肉一样的身体到底有什么意思。
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从外推开,路言钧出现在门口,见她一脸沉思,下意识将脚步放轻。
他语调轻缓,跟昨日在床上变着法折腾她的人全然不同:“在想什么?” 宁知棠不搭理他,他也不恼,主动过去牵住她的手,依旧用那样温柔的语气道:“吃饭了。”
面对她的冷脸,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仿佛两人之间从不存在任何矛盾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宁知棠没有动,连眼神都吝啬给他,仿佛多看男人一眼都会让她感到窒息,更是冷不丁直接甩开路言钧的手,冷冷道:“我自己会走。”
路言钧并不在意她的冷漠,三步并两步跟上她一起下来餐厅。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宁知棠拿起筷子,如机械般重复着吃饭动作,食物的味道对她来说已经仿如嚼蜡,索然无味。
她把路言钧夹在碗里的菜都一一挑走,小孩子一样的闹脾气方式,已经是她对他最后的抵抗。
最近,不管是在吃饭,还是睡觉,亦或是入睡前,两人独处的空间里,路言钧的视线十有八九在她身上,不管在哪,男人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
清晨,她从睡梦中醒来,他便姿态慵懒地靠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身上,他的眼神平静而炽热,仿佛一夜未眠,盯了她整晚。
以前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时,她只会觉得甜蜜,还能笑着调侃他是不是一个晚上没睡,光看她了。
而现在,这种像咬死猎物、势在必得的目光,只让她感觉到一阵窒息。 吃饭之余,路言钧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慢慢推到宁知棠眼前。 他的嘴角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甚至声音里都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愉悦。
“送你的礼物。”
宁知棠不想看,更不想接,自打交往以来路言钧没少给她送过衣服、首饰、包包,只要她多留意几眼的东西,第二天就会变成礼物出现在她眼前。
而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收这个男人任何东西,想通过送这些昂贵的首饰来讨她欢心,让她消气,那大可不必。
路言钧却凉声道:“你会喜欢的。”
他如此笃定的语气,让宁知棠内心莫名涌上一股不安,她盯着旁边的首饰盒,又对上路言钧含笑的双眸,他的眼神专注、执着、还有被他隐藏在眼底的阴鸷慢慢像藤蔓一样布满他整个眼眶。
他分明在笑,却让宁知棠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慢慢从后背侵袭她的全身。
路言钧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太多次,虽不是针对她而言,却不由得让她心里发怵。
宁知棠避开他的视线,手指紧紧攥住筷子,指节微微发白,不由自主开始发抖。
她声音都在打颤:“我不要!”
“我说了你会喜欢的。”他执意把盒子推到她面前,哄着让她打开,语气里皆是难以掩盖的愉悦,温声细语,似恶魔在低吟。
“听话,打开。”
黑色的盒子简朴又光滑,包装单调,只绑了一根蝴蝶结,再没其他任何装饰。
宁知棠抬起头,警惕地望着他,见他笑意更深,又被他哄了两句,这才颤抖着伸出手去。
摸到盒子的瞬间,她的心跳几乎快如雷鼓,也许她已经意识到路言钧执意让她打开这个盒子,里面的东西绝非只是他口中所说的礼物这么简单。
她打开盒子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住,更像是一块巨石突然砸下,让她无法呼吸,甚至一度快窒息。
盒子里躺着一截手指,苍白而冰冷。手指的根部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指尖的皮肤已经失去了血色。
宁知棠的呼吸骤然停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这一刻她被吓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更是止不住打颤。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断指上那枚戒指,几乎尖叫着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再也不敢去看那血迹斑斑的断指。
她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无法平静自己狂乱的心跳,脸色苍白,指尖发抖,双腿发软,她死死抓住桌角,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快要倒下。
“你疯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无力又崩溃,无法从刚刚看到的场面里回过神来。
接着又嘶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真的疯了吗!他是林萧璟,跟你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
这些年来路言钧跟林萧璟感情形同手足,宁知棠都看在眼里,时梦离开以后,她甚至很羡慕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分,至少在她失去了所有朋友以后,有个从小和自己一块长大、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她何尝没有羡慕过路言钧身边能有这样的朋友。
路言钧淡淡地看着她,依旧平静道:“只是警告而已。”
比起她的歇斯底里,他嘴角甚至带了一丝微笑,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警告?”宁知棠的声音几乎嘶哑,“你弄断了林萧璟的手指,就为了警告他?路言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十六年的感情!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路言钧眼神骤冷,声音里带着一丝阴鸷,慢悠悠重复她的话:“兄弟?一块长大?十六年感情?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事到如今,路言钧也懒得在她面前再装什么谦谦君子,“他觊觎你五年,你以为我不知道?就凭他对你有非分之想。”
“我路言钧的女人,别人休想染指。”哪怕是惦记,多看几眼,他都要把要眼珠子掏出来。
不管这个人是谁,再说一个生性凉薄的人何来重情重义。
林萧璟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在路言钧面前晃悠这么些年,只因为他对路言钧来说没有威胁。
既然选择背刺他,就应该想到这种后果。
宁知棠感到一阵窒息,胸口剧烈起伏。她无法理解,路言钧怎么能如此残忍,甚至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她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绝望:“你简直丧心病狂!你到底把林萧璟怎么样了?!”
“不过看到他一截断指,你就紧张成这样。”即使他抬头,依然是居高临下的目光,眼神像随时能够撕碎猎物一样,冰冷,阴鸷,危险。
他又轻又缓地从嘴里溢出一声轻嗤,鱼死网破后,他比她更会控制情绪。 “放心,没死。”
歇斯底里的是她,崩溃至极的是她,而他做尽丧心病狂的事,不论怎么被她谩骂指责,怎么殴打辱骂,他都浑不在意。
“你要是有火,完全可以冲我撒,为什么要去牵连无辜的人!”打也好,骂也罢,哪怕路言钧一刀杀了她,也好过现在这样夜以继日折磨她。
宁知棠真的身心疲惫,情绪完全崩溃,以至于她都无力再支撑起自己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上。
她受够这种生活,受够了这种日子,她已经被路言钧折磨得身心俱残,看着自己所爱的人都尽数离自己而去,无论怎么跑,都逃不开路言钧给她画下的这座牢笼,像只彻底失去自由的鸟,久而久之都快忘了真正宽阔的天空是什么样。
他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摧残着她已经破败不堪的身体,仿佛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在他归来之际敞开双腿等他。
看到她如此痛苦、低声啜泣的样子,他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温柔将她抱起,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不让她的目光有所逃避。
他会吻住她哭到泛红的眼睛,轻轻摩挲她的后背安抚她过激的情绪,可一字一句,皆是从深渊中而来。
“正因为舍不得动你一根头发,所以我才迁怒别人。”
“宝贝,你要想我不生气,就管好你自己。”
“别把目光和注意力,放到一些不该放到的人身上。”
他毫无掩饰的警告跟威胁,都是在告诉她,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会牵连到那些她在乎的人。
宁知棠奋力推开他,死死瞪住此刻一脸风轻云淡的男人,对他的恐惧感跟厌恶到这一刻几乎快达到巅峰。
“连跟你十六年感情的兄弟你都能下此狠手,我算什么?”
路言钧的所作所为,永远超出宁知棠的底线,她自以为对他还足够了解,可她错了,男人丧心病狂的程度早已经超出了她预想的范围。
他现在舍不得动她,不过是因为还执着于她,还喜欢她,还在意她,等有一天,她把他的耐心消磨殆尽,再也没有任何价值,甚至让他感到厌恶,她就会和那些被他毫不留情埋首荒野的人一样,死无全尸。
路言钧听不来这话:“你在试图激怒我,还是你真这么想?”
他从来没有在谁身上投入过这么多感情,从来没有在谁面前受过这么多委屈。
谁不是敬着他,怕着他,哪个敢蹬鼻子上脸,甩脸色给他看?宁知棠始终是例外。
057、人呢
宁知棠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在路言钧外出时,她不是没有在别墅周围四处走动过,门口有人把守,各个角落装了监控,就连她一下楼,佣人的眼神都在时刻注意她的动向,不时以端茶倒水送水果为由,敲响卧室的门。
里里外外路言钧都让人看着,她插翅也难飞。
几经探寻,一度无果,最终她决定赌一把,若不趁路言钧离开这段时间搞出动静,想方设法逃走,恐怕她以后都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她站在楼梯口深呼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故意踩空一步,瞬间失去平衡的身体,从高高的楼梯上直直滚了下去。
张姨听到动静急忙赶来,见她摔倒在台阶下,脸色惨白:“小姑娘,你没事吧?摔到哪里了?”
从楼梯上滚到底的宁知棠紧紧抓住自己裤腿,她脚踝的形状已经完全扭曲,明显已经骨折了。
她咬紧牙关,腿部每用力一分,巨大的痛苦便从四肢百骸中传来。 “好痛……。”
本就一副柔弱小白花的模样,此刻楚楚可怜的样子更让人心疼。 “好疼……快送我去医院……。”
她伤得实在严重,张姨也不敢私自做决定,毕竟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从楼梯上摔下来,她难免不多想,会不会是宁知棠为了找机会逃走,故意而为之。
要是这过程中出了什么乱子让宁知棠跑了,别说是没法给路言钧交代,就冲男人这脾气,她自己都不能幸免于难,非丢掉小命不可。
张姨犹豫着道:“我去给少爷打个电话……。”
路言钧一早就出了门,这些天总是早出晚归,说是要回一趟祖宅见路老爷子,路家地势偏远,离这有段距离,往返怕是得两个小时的路程。
即便路言钧收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 宁知棠算准这点,抓住她的手,声音虚弱:“我真的疼得快昏过去了,要是我的腿出了什么问题,你负得起这个责任?”
她满头大汗,疼得厉害的样子完全不像假话。
张姨顿时也吓得六神无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加上被宁知棠的话吓到,根据路言钧在意她的程度,要是这姑娘的腿真出了什么问题,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下人而已,路言钧绝不可能放过她。
她咬咬牙,转身喊来门口的保镖:“快!进来帮我一下!快把宁小姐扶上车,她腿受伤了,我们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到了医院,宁知棠直接被推进了急诊室,经过医生的初步判断,她确实是骨折了没错,需要立即处理,耽误不得。
今天的突发事故已经把张姨吓得慌乱不已,她急得连手机都没带,借了保镖的手机才急忙通知路言钧。
隔着电话都被男人阴鸷的语气吓得半死,挂了电话后,她又匆匆忙忙跑进急诊室,却发现原本该接受治疗的病人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望着空空如也的座椅,张姨心凉了半截:“人呢?”
医生道:“病人说要上洗手间,我让护士陪同去了。”
闻言张姨几乎快站不稳脚跟,就差没跌倒在地上。
完了,彻底完了。
尖锐的刹车声响彻在医院门口,等路言钧赶到时,医院里早已经没了宁知棠的身影。
他坐在她之前坐过的位置上,分明在灯光下,却似在阴影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冷寂跟阴郁,漆黑的瞳孔中更是浮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深戾。
“我让你们把人看好。”然而他就离开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已经逃离了他的束缚。
保镖迎面挨了他一拳,勉强站稳身体后,满怀歉意道:“对不起路先生,是我们的疏忽。”
张姨更是在旁边吓得不敢出声,等路言钧眼神扫过来,才颤颤巍巍解释事情原委:“她、她从楼梯上摔下来,伤、伤得太严重了,我怕耽误下去会留下后遗症,当时情况紧急,您又不在家……。”
如果不及时送医,恐怕以后都无法再正常走路,这个结果相信也不是路言钧想看到的。
饶是她都没想到宁知棠能对自己这么狠,为了逃跑,甚至不惜刻意从楼梯上滚下来,弄不好还会出人命。
张姨实话实说:“我没想到她会故意从楼梯上摔下来。”
“刚刚我给您打电话通知您的时候,上个洗手间的功夫,她就、就不见了……。”
拖着一条受了重伤的腿不治疗不说,反而有功夫忍着痛先逃跑,还能不顾及身体,放任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谁能想到宁知棠外表看上去这么柔柔弱弱,却有着那样一股子倔强跟决心。
路言钧冷笑,凉声道:“她为了跟我划清界限,连我的孩子都能狠心打掉,有什么事她做不出来。”
知道男人正在气头上,张姨低着头也不敢搭腔。
路言钧烦躁不已,眼神阴郁,面庞冷硬,仅仅片刻后,又逐渐冷静下来。 他喃喃道:“既然可以连自己身体都不顾,那么这辈子也别想再站起来。”
她就待在轮椅上,哪也不能去,反而称了他的心意,这一切都是她自找苦吃。
男人的轻声细语一字不落入了张姨的耳,被路言钧突如其来的狠戾吓到,何况放走宁知棠这事,她要负主要责任,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她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根本跑不到哪里去,情绪平静下来后,路言钧转头沉声吩咐下人:“去调监控。”
既然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找到她后,他非亲手把她的腿拧断不可。058、你别给脸不要
宁知棠怕耽误一秒路言钧即刻就会找到自己,强忍剧痛从医院门口跑出,手臂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股蛮力拉住。
方以然一脸惊愕,被她此刻落魄的样子吓到。
她看上去狼狈至极,走路更是一瘸一拐,勉强支撑着身体,明明是冬天,头上的汗珠却如雨下,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宁知棠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忽然紧紧抓住方以然的手臂,“林萧璟在哪?!”
可联想到一旦帮助过自己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又下意识想跟方以然拉远距离。
但她知道面前的人一定知道林萧璟如今的情况,于是便从兜里掏出被她保存良好的断指,抖着声音说:“我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她费尽心思从路言钧那里逃出,甚至不惜把腿摔伤,方以然没想到她会为了林萧璟做到这种地步。
宁知棠着急地问:“他人怎么样了?”
方以然一脸凝重:“先上车。”
医院门口并不安全,路言钧发现她跑了随时会让人抓她回去。
“我……。”可宁知棠并不想连累她,她见过太多因为帮助自己亦或是接触自己而被牵连的人,不想因为这件事把她这个无辜人员卷进来。
何况根据路言钧的性子,一旦知道是方以然私藏了自己,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她。
跟他有十几年兄弟情分的林萧璟,他都能狠心断他手指,将他打成重伤,如今性命攸关,何况是方以然。
“你根本没地方去。”何况还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看样子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会带来无法预估的后果。
方以然紧紧抓住她的手,皱眉道:“别怕,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再怎么说她背后是方家,方修谦是她哥哥,路言钧就算知道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何况她拖着这样一条受伤的腿,又根本没有想好任何退路的打算,又能去哪?
见她信誓旦旦保证的样子,宁知棠犹豫再三,终于慢慢打消心里的顾虑。 让医生给宁知棠做好骨折的伤势处理后,方以然带她来到一处地方。 是林萧璟家的私人疗养院,推开房门,已经被打成重伤的男人在病床上躺着,周身插满了管子跟仪器,甚至带着氧气罩,昏迷不醒,看上去生命垂危。
方以然说他肋骨被路言钧打断好几根,甚至内部的器官受损,一场他全然没有还手的单方面殴打,路言钧没有丝毫留情,没有被他直接打死,已经算林萧璟幸运。
可看着躺在病床上已经不能动弹的男人,方以然又何尝不是心痛至极,要是林萧璟无法脱离危险,她同样恨不得将路言钧千刀万剐。
那截断指,医生说能接回去的几率并不大,就算能够接上,恢复程度也不能和当初一样。
方以然恨死了路言钧,可她知道宁知棠是无辜的,所以在医院看到她那一刻,还是义无反顾选择帮助她。
殊不知她这不计后果的冲动之举,几乎瞬间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况。 当晚,路言钧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她的住所,从围得水泄不通的架势来看。
这男人不是来要人,而是来抢人。
“路言钧。”这要搁以前,方以然出于礼貌跟尊敬还会喊男人一声路哥。 可现在她觉得这个丧心病狂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她的尊重,林萧璟的事更让她耿耿于怀。
“私闯名宅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吗?”还气势汹汹的带人包围。
“方小姐。”路言钧的双目自周围扫视一圈,凌冽的气场让人望而生畏,耐心并未耗尽之前倒也还算客气。
他冷声道:“把我的人交出来。”
“你的人?”方以然有意和他作对,成心想惹这男人不快,倒也没想隐瞒宁知棠在她这里的事实。
人是她带上车,并且带回家的,但路言钧所言似乎并不对。
她可笑地反问道:“什么叫你的人?她身上是刻了你的名字?” 一直以来方以然不是没把男人的恶劣行径看在眼里,不得不夸奖两句:“路言钧,你是真有能耐啊,年纪轻轻,却如此无法无天。”
蓄意伤人,打架斗殴,即便她家是黑社会,行事也没有他这般目无法纪,肆意妄为。
路言钧轻轻一笑,毫不在意道:“那你报警?”
方以然咬紧后槽牙,心里骂了他千百遍,倒真想把这个一直以来都为非作歹的男人绳之以法。
路言钧对她带走自己女人这事非常不满,耐心不多,却压着性子,好言相劝:“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方以然并没有插手的立场跟余地,然而她却不以为然道:“谈恋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但非法拘禁不是。”
以前对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她都可以漠视,而对于那些他控制宁知棠的过激行为,纯当这个男人是缺乏安全感,掌控欲、独占欲强。
但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个毫无道德、丧尽天良、无情无义的疯子。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谈感情,更不配谈爱。
路言钧为数不多的耐心全用在了自己女人身上,对别人一向没有什么容忍度。
方以然一再拿宁知棠刺激他,他已经一忍再忍,愈发冰冷的眼神已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声音低沉而缓慢,嘴角没有半点笑意,瞳孔里仿佛闪烁着一股怎么也无法熄灭,幽暗的火。
他直直地盯着对方,眼里的暴戾愈发浓烈:“我再说一遍,把我的人交出来。”
方以然本就因林萧璟的事对路言钧怨恨至极,巴不得这男人不痛快,巴不得他因为找不到宁知棠而癫狂。
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频频无视。
“你别给脸不要。”路言钧耐心全部耗尽,面部紧绷得一度像要把眼前的猎物撕得粉碎。
他上前两步,高大的身躯折射出充满压抑感的阴影将对方全然笼罩。 低语掺杂着血腥,暴戾在眼眶里铺张成网,带着要把人剥皮抽筋、剜心剔骨的决然与狠意。
“你是觉得我不敢动你?”
“看在你是方修谦妹妹的份上,我才对你再三忍让,别得寸进尺。” 饶是因为生长环境而见惯大风大浪的人,都因路言钧的眼神而感到巨大的压迫。
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类的眼神,是一个疯子,是一头自始至终没有丝毫人情的野兽,在饥饿之际,要狠狠撕咬猎物的眼神,充满野性跟危险,没有一点人类的温情。
方以然忽然脚底生寒,倒退两步,强压下内心由本能意识而产生的恐惧,“你敢动我一根头发,我哥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仅方修谦,连整个方家都绝对不可能放过他。
路言钧轻蔑道:“你不过只是他的堂妹而已。”
在他们这种讲究血缘跟继承的家族里,女性的地位绝不会高过男性,何况方以然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她一直抓在手里、被她当救命符一样的男人,比他更为清楚血统的重要性,会为了一个堂妹?而跟路家彻底撕破脸。
再者,路言钧要弄死方以然,有千百种方法,伪装成自杀亦或是嫁祸给别人,方家会抓着这些微不足道的证据,执意要把他绳之以法不成?
路言钧不想再跟方以然废话:“不交是吧?”
心理状况早已扭曲的人,此时此刻更因为找不到宁知棠而变得更为癫狂。 他手伸进上衣的内侧口袋,摸出一把冷硬的器械。
这个东西,方以然再熟悉不过,被黑洞的枪口顶住脑门时,她不会怀疑路言钧手里的东西是假货。
她声音同样发颤:“你知道非法持有枪械,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路言钧主动提议:“那你去举报我?”
正因为知道眼前的男人会毫不犹豫的开枪,一瞬从心底流露出的恐惧让方以然顷刻间噤声。
她深呼口气,试图平静狂乱的心跳,和不自觉开始发抖的双脚。 对于从小学什么东西都很快的路言钧来说,枪这个东西,自然上手摸索两下便会。
在他幼年期爷爷送过他仿真枪,所以两者之间对他来说无非只是重量上的差别。
不同于没有任何杀伤力、只具有观赏性的玩具枪,手上的东西却可以轻而易举贯穿人的心脏。
在他们这个圈子,非法持有枪械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它可以是自保的工具,也可以是伤害他人的最好利器。
就像人命可以高价去买,而枪也只需要花点小钱便能持有。
当然作为一个初学者,枪法不能说是出神入化,虽然准心有所偏移,指哪打哪还是能做到的。
“不如我们试试?”试试他打出去的子弹,离他想要命中的准心,究竟有几分偏差。
“抓住她。”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他身边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便上前忽然将方以然摁住。
方以然只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无限放大,扳机弹簧压缩的声音清晰地冲进她的耳蜗里,因为恐惧,她连呼吸都是轻不可闻,下意识开始挣扎。
路言钧枪口下移,瞄准方以然的小腿。
在她开始害怕而奋力挣扎之际,用带着怜悯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圈被彻底激怒、而又无可奈何的女人。
他以一种极其缓慢的节奏,将扳机往下压,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对方以然的凌迟,逼得她头皮发麻。
恶魔开始低语:“你不是喜欢林萧璟?那你去陪他好了?”
重症病房,两人一人一间,再合适不过。
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逞什么能?不属于她的东西,别想着往家藏,让她还的时候,就该把人立即交出来。
“你哥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会带来她无法承受的后果。
路言钧的视线忽然往楼上看去,既而扬高声调,是威胁,也是警告:“宝贝,听话。”
“出来,别逼我,你知道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在我没有发火之前,自己乖乖出来好不好?”
“再怎么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确定牵连无辜的人?” “你再不出来,我就开枪打死她。”
方以然见不得这个疯子威胁人的模样,气急败坏地咆哮道:“路言钧!” 然而早已受够她声音的男人直接对准她的小腿,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子弹射进方以然腿骨的刹那,她发出难以压抑的痛苦叫声,她觉得自己的小腿忽然被硬生生撕开成两半,剧烈的痛让她每根神经都开始分崩离析,伴随着皮肉被烧糊的硝烟,滚烫的液体从被击中的血洞中炸开,小腿像被忽然掰断一样无力地垂着,她抽搐的指尖和身体无一不在彰显着疼痛。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她眼角溢出,耳畔更是轰鸣如潮水,她张着嘴,想要辱骂,犹如被勒紧的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正是这时,楼道口突然传来响动,宁知棠拄着杖一瘸一拐出现,她走得太急,强忍腿上的疼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你放开她!”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出现,路言钧蓦然放下了枪,大步往楼梯上走。 最终在矮她一截的阶梯上停下脚步,视线得以于她平视。
他笑:“我还以为你真就不管这女人的死活,不打算出来了。” 宁知棠死死握紧了手上的拐杖,声音平静地道:“放了她,我跟你回去。”
“也不是不行。”路言钧的目光紧锁在她小脸上,似乎要把这段时间缺少的视线都看回来。
他现在语气温和,嘴角上扬的模样,跟刚刚对待方以然时截然不同。 他想要拥抱宁知棠的手,却被她无情打开:“你发誓你不再伤害她。” 路言钧是什么人,娇纵任性,睚眦必报,今天方以然这么跟他对着干,宁知棠真怕男人之后会心生报复,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我现在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你如今在我这里,毫无信用度可言。”
路言钧点点头,眼神有些受伤,片刻后又了然一笑,他忽然像疯了一样紧紧扣住宁知棠的脖子,乖乖听话不是他的本性,即使他愿意为她改变,而如今她已对他不再相信。
他手掌压着她的后颈,逼着她朝自己靠近,如毒蛇吐信一样的目光死死盯住她心如死灰的小脸,鱼死网破后,他也不再致力在她面前伪装成什么听话的狗。
“我今天就是让她死在这,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还不是一样得乖乖跟他走,在他的掌控下,永远飞不出他给她圈住的牢笼,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反抗,这辈子都只能紧紧锁在他身边,跟他同生共死。
宁知棠知道他会这样说,她忽然一笑,从口袋里迅速摸出一把刀子,锐利的刀锋对准自己细嫩的脖颈,刀尖用力抵进去后,皮肤开始慢慢渗出鲜血。
路言钧恍然失色,面部更是铁青而扭曲,伸手想要夺下她手中的匕首。 见他身形微动,宁知棠竟是比他速度更快,她将匕首往下压。
此刻只要她更用力一点,随时有可能被她手中的利器夺走生命。 路言钧对她再怎么执着,再怎么死心塌地,也救不回一个动脉失血的人。 只要短短几分钟,她现在依然还在鲜明跳动的脉搏便会截然停止。 她凉薄道:“你想试试吗?”
路言钧死死盯着她手上随时能让她丧命的利器,生怕她轻举妄动,“把刀放下!”
宁知棠坚持:“你必须答应我不会再为难方以然。”
他气道:“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我绝对不会再动方以然一根头发,我发誓,发誓好不好?你把刀放下!”
看一向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男人被吓到六神无主的样子,宁知棠似乎感受到一丝报复后的快意。
如果彻底失去她,能让路言钧痛苦至极,她倒真想以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在报复路言钧这方面给予他最沉痛的一击。
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妹妹,宁知棠只能抛弃这个想法,遵从路言钧的话,把手上的刀子慢慢从颈上移开。
不等她放下,这个唯一能威胁到她生命的利器,便被男人迅速夺了去。 他几乎是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又急忙用指腹去摁住她的伤口,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纵容跟不忍伤害的怜惜跟心疼,责怪的话堵在嘴边,忍了又忍。
“别再跟我玩自杀这一套,你若死了,我一定会多拉几个人去给你陪葬。”
059、你杀了我吧
到家后,路言钧轻手轻脚把人放到柔软的床铺上,盯着她裹满绷带的脚踝,满眼心疼。
“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现在好了。”怕是有一段时间,她都不能再正常走路。
宁知棠仿若对他的话视若无睹,默不作声躺下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路言钧以为她是累了,亦或是疼了,指腹温柔撩开挡住她脸颊的发丝,凑近她的脸。
如果说前一秒他还是个暴乱的凶兽,这一刻平静下来的他,又温顺而无害,只差一条尾巴在身后为讨好主人而卑微摇曳。
他的手掌轻轻覆住她受伤的脚踝,放软语气道:“是不是疼了?” “我叫医生来看看?”
可无论他怎么说话,宁知棠始终都不搭腔,像是完全漠视了路言钧的存在,在这密闭的空间,再看不到、亦感觉不到除自己以外的人。
路言钧纯当她在耍小脾气,面对她的无视也只是深呼吸一口气。 他移开目光,平静情绪跟翻涌而起的躁动,手背上的青筋因为压抑而暴起,指尖更是深深陷进肉缝里,直到嫣红的血珠一点点往外渗出。
宁知棠一而再再而三漠视他,让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调。
他强硬地扣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睁眼,希望看到她眼中有他,清澈的瞳孔中映出他身影的样子。
“说话,哑巴了?”
宁知棠也不反抗,由着他的动作,哪怕被他强劲的力道弄得下巴生疼。 她像是累了,以至于睁眼看他都觉得多余。
如同一个没有生命力的玩偶,任他摆布。
她的一再沉默跟无视几乎把路言钧彻底激怒,却尽量压着情绪,温柔对她。
他走到落地窗前,开窗点烟,一段时间过去,脚边尽是抽干净的烟蒂。 最终他回到床上,宁知棠还是保持之前这副蜷缩在床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姿势,像是把自己裹进一张透明的网中,隔绝掉除她之外所有人的存在。
无论男人怎么恐吓威胁,暴怒的摇曳,近乎哀求的哽咽,她都无动于衷,甚至极其缓慢、如同机械一样眨眼,瞳孔里的焦距都在一点点扩散,支离破碎的脆弱感就像麻木的深潭,一直拖拽着她的情绪,吞噬她的意识。
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动静。
路言钧似是再也忍受不了她长时间彻底无视自己,开始用激烈的动作摇晃她的身体,紧扣住她肩膀的手掌裹挟着迫人的压力,失控的力道一度要将她肩胛骨拧碎。
但宁知棠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任由他强力的手劲把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一点点侵蚀殆尽。
“你说话啊!你现在是恨我都懒得演了?!”
“你不是喜欢骂我吗?骂我神经病?骂我疯子?你现在怎么不骂了?!” 无论他怎么声嘶力竭地嘶吼,宁知棠眼里淡然到没有他的任何存在,即便身体被他重重捞起,在他骤然松手之际又狠狠坠落在床铺上。
她瞳孔中倒映出的吊灯仿佛都是破碎的样子,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即使被弄疼了,她也不会哭。
路言钧受不了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此刻空洞的眼神更让他心慌不已,“你不是恨我?你不是想要我死吗?”
哪怕现在她用刀子直接捅进他的腹部,都比她现在的冷漠无视来得要强。 他忽然松开牵制住她的手,转而领着她的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眼底被疯狂,被病态浸染,声音失控地嘶哑道:“那你来,杀了我?杀了我!你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
他感受不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用了丝毫力道,冰冷到仿佛一块怎么都捂不热的石砖,比他自身的体温都还要寒凉。
她那双失焦的瞳孔里,不管他怎么撕心裂肺的大吼,怎么极端病态的爆发,都始终倒映不出他的影子。
她的冷漠,她的无视,就像一把极其锋利的武器,一寸一寸凌迟着他对任何人都不为所动的心。
路言钧情绪完全崩溃,抄起旁边的摆件猛地砸在地上。
水晶碎裂后,响彻的轰鸣声在原本死寂的卧室里异常刺耳。
他无法接受前一秒还能拿起利器抵在自己颈间以死威胁他的人,这一刻却变成一具了无生气的死尸一样。
原来最狠的报复从来就不是她直白了当的恨,而是用视若无睹来换他自始至终的情绪失控跟崩溃至极。
面对他所有的爆发,她成了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木偶,哪怕一个眼神的吝啬,一个反应的给予,最终都成了奢望。
很久很久,宁知棠才终于得以开口:“你杀了我吧。”
她的声音轻不可闻,带着浓浓的绝望,平淡到不包含任何感情,只有求死的欲望。
路言钧以为宁知棠这种状态能很快恢复,他希望这种让他窒息的相处模式尽早结束,可其结果却并非他所预想。
宁知棠用绝食来自我折磨,两天了滴水未进,封闭心理后,她的求死欲望比之前强烈太多,连喂到嘴边的食物都开始产生了本能排斥。
路言钧强硬喂给她的食物,都被她尽数吐出,胃里一阵痉挛,她靠在床边不停呕吐,连淡黄色的胆汁都随着胃里的分泌物倒涌而出。
她这些天来的异状让路言钧端着汤碗的手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血丝如同蛛网密密麻麻盘根在他眼底,看得出同样几夜未眠。
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好似要炸开,握住汤勺的手指紧了又松,突然用力地掐住了她这两天肉眼消瘦下去的双颊。
“如果你觉得用这种方式就能离开我,那你错了。”
既然东西她咽不下去,水也喝不进去,他不介意用营养液的方式一直维系她的生命。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绝不允许她先死一步。
宁知棠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依旧木然地闭上眼,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这些天路言钧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卧室里几乎一片狼藉,无一处完好。
傍晚他叫来医生,连续在她身体里注入了两管液体,随着银针缓缓没进她手背的血管里,挂在床头的吊瓶正在为她身体里一点点传送营养。
尽管如此,宁知棠的血氧值依旧在不平稳的状态,她唇色苍白,眼神木然,别说听不到外界的任何说话声,睁着眼睛时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一只被折断翅膀而企图自焚的蝴蝶,旁人的所作所为皆是徒劳无果。 路言钧踹翻一旁架子,散落一地的书:“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注射了营养剂就会好吗!”
面对男人的咆哮和突如其来的失控,早已吓到站至角落的医生为难地道:“是宁小姐的自主神经在排斥……。”
让路言钧窒息的不是如今的爱而不得,而是宁知棠在想方设法把他变成她生活中无关紧要的一员。
当她决定把所有人屏除在她的世界以外,连他都无可奈何。
她的冷漠从来都是击碎他盔甲的最好利器,迸发而出的情绪全化成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密密麻麻占据了他全身。
他试图平静,却还是压不下内心升腾而起的暴戾,连医生这个无辜人员都没能幸免。
张姨闻声而来时,便看见路言钧已经把医生打得濒死,想起来时夫人的叮嘱,不得不壮着胆子磕磕巴巴的上前劝告。
“少、少爷……,别打了。”
路言钧一拳接着一拳,如强风般的手劲洇然着迁怒,不留余力地砸在男人的脸上,直到鲜血像沸腾的熔浆在他手掌上凝固成色。
他蓦然揪住医生的衣领,冷脸将被打到奄奄一息的人从地上扯起,“我让你来,是让你想办法。”
如果作为一个医生连基本的作用都发挥不了,只会战战兢兢躲在一旁看他的眼色,要他还有何用?
发泄完后他把人冷漠地甩在一旁,像抖去脏东西,轻轻拂去腕骨上沾染到的血珠,连余光都不再施舍给地上那具血肉模糊、不断抽搐的人体。
这两天路言钧本就因为宁知棠的事情绪不佳,每天都是一副阴晴不定、稍有不慎随时都会爆发的样子。
张姨给他收拾烂摊子对这些血腥的场面也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缓过神来后,匆忙喊来两人利索把卧房里面的状况收拾干净。
她看到男人重新回到床边坐下,擦干净手后才去握宁知棠的手,甚至连托起她手腕的动作都无比温柔,半点不似刚才凶残。
即便宁知棠没有给他丝毫反应,却自顾自道:“这医生太没用,我们换一个,下一个一定治得好你。”
他温热的掌心裹紧她冰冷的指尖,试图将自己身上的体温毫无保留传达给她。
卧室里皆是擦地的闷响,尚未凝固的鲜血顺着地缝往四面八方流淌,血腥的味道自空气中弥漫开来。
路言钧将她冰凉的小手放在唇边呼气:“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味道,闻了就反胃,现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每次他施暴于别人时,她总看不顺眼,也只有她才敢在他盛怒之际,毫不畏惧地跳出来阻拦。
她这么温柔善良,他却如此暴戾冷血,所以他们天生一对。
只有她能安抚他躁乱的情绪,只有她才能平息他勃然的怒意。
060、你简直无可救药
暮色将天际染得深红,藤蔓在花架中投下囚笼般的影。
从下午开始路言钧便抱着宁知棠在躺椅上晒太阳,直到昏黄的光逐渐从西方沉下,依旧没能融开她眼底那层灰翳。
如果不是他偶尔调换姿势,她的身躯早已经因为长时间屹立不动而变得僵硬。
这一下午,路言钧依旧不断在跟她说话,他的轻声细语,像极了自说自话,在这得不到回应的空间里接二连三响起。
从开始的询问,到最后的请求。
即使她身体已经有所好转,甚至脚踝上的淤青开始慢慢消散,却是这么些天来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以逃避的方式将自己封闭在不受任何人打扰的密闭空间里,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心门外,竖着一堵别人无法翻越的屏障。
路言钧忽然收紧臂弯,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力道强硬到硌疼她的肋骨,可她连对疼痛的感知都变弱。
她娇小的身体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用力而深深陷进他怀里,却始终保持最初趴在他胸膛上的姿势。
他怎么跟她说话,抱她,亲她,摸她,她却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分毫。 路言钧记不清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是什么时候,是午夜梦回,看见身旁没了她的踪影,他急忙爬起来寻找,却看见她光着脚,只穿着一条单薄的睡裙站在冰天雪地里。
她抬头望着天空飘下的雪,伸手接住落进掌心里的一片冰霜,就连呼吸都如同机器一样,连起伏的规律都平稳而毫无波动。
脚底被冻得通红,她却浑然不觉冷,白色的霜珠在她眼睫处凝结成冰,苍白的脸跟她所接住的雪花一样一度快要交迭、相融。
他快步走近,紧紧把人搂在怀里,听见她轻软的话如同一把淬毒的薄刃。 “折磨死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对她引以为傲的掌控欲似乎在她昏过去这刻土崩瓦解,连带着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都好似悄然裂出条缝。
如果她想用这种无意识伤害自己的行为来惩罚他,那么她成功了。 路言钧不会反省自己,可他会心痛,每每望着宁知棠明明好好站在她眼前、睡在他身边,却一副快要支离破碎,撑不下去的样子,压抑跟窒息这两种情绪始终在他心底盘根交错,如影随形。
路母来看望宁知棠,却发现一向精明干练的儿子连日来颓废得不成样子。 眼底下淡黑的痕迹,下巴冒出来的胡茬,半点不似之前容光焕发的样。 宁知棠生病这段时间,他也无心收拾自己,每天无非就是推着轮椅上的她,在庭院里走走、晒晒太阳。
现在如他所愿,即便撤了房子里的所有监控,和外面监视的人,她也不会离开这里半步,甚至不会走出这个房间。
虽然路母一向护犊子,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完全是路言钧咎由自取。
但看儿子意志消沉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心疼:“医生怎么说?” 路言钧保持之前这副坐在地毯上的姿势,眷恋的把脸埋进宁知棠的腿间,在不受打扰的空间里,喜欢这样静静与她相处。
对母亲的话,他浑然不觉,半晌才从唇缝里挤出干涩的话语:“都是庸医。”
路母忧心道:“儿啊,有病就得去治病,耽误不得。”
前段时间他把医生活活打死这事她也已经听说了,这一个没本事,不代表下一个没能力,再说宁知棠这副样子完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他实在不宜再继续迁怒别人。
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对近日来路言钧的所作所为都感到惧怕,连劝告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激得他情绪不对,又大发脾气。
是她的娇纵促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格,即便她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 路言钧将宁知棠的手心向上,把脸贴上去,试图用她的体温温暖自己,甚至执着地握住她没有丝毫力气的手,放在自己颈部的位置,让她感受他因为跳动而震颤的脉搏。
哀求的语气就像沉溺的浮木,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快要被吞噬殆尽。 “宝贝,你看看我好不好?你跟我说说话。”
哪怕起来打他、骂他、抽他,怎么责怪他都行,即便想杀了他,他也会毫不犹豫给她递刀子,在她面前敞开赤裸的胸膛。
他可以把最脆弱的地方毫无保留展现在她眼前,承受她任何歇斯底里的批评跟指责。
“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医生也说她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广阔的天空。
“你想去哪?”他喉结滚动时的声响干涩又艰难,紧张。
“拉斯维加斯?”见她没什么表情,他又不死心的继续提议,“法国?那里有很多漂亮的地方,你不是喜欢看花吗?”
所以他才让人在别墅的前院跟后院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
“马尔代夫?那里的景色非常不错,我们去度几天假?”
不管他怎么费心思讨好,近乎哀求的语气,宁知棠都无动于衷。 路言钧颓废地垂下眼,深吸口气,落寞跟难受快把他整个眼眶吞没。 这些天无论他怎么努力,宁知棠只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听不到他说话,也感受不到他任何动作。
医生说她这种状况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导致,更不能断定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然而一天又一天过去,起来后她始终只会坐在床头的小角落里,神色木然地望着前方,直到身体彻底疲倦,才会本能地闭上眼休息。
路言钧现在就像死死抓着一片碎掉的瓷器,不肯放手的同时,也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唯有不断渗出的血珠,成了她还存活在他面前的最好证据。
他忽然问母亲:“林萧璟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话题,路母便神色凝重,她不知道路言钧此时问这话是想弥补他过去做得这些错事,还是在知道林萧璟还活着后依然执着的想要他死,所以她一时没有接话。
见母亲长时间不吭声,路言钧以为:“死了吗?”
他连提及自己兄弟的生死都是这般无关痛痒的样子,何况将林萧璟打进ICU昏迷至今的始作俑者还是他自己。
面对这样一个毫无人性还是从她肚子里生出,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孩子,路母只觉得窒息。
“你该庆幸他还活着。”但凡林萧璟出了什么意外,林家又何尝不是只有这一根独苗。
他狠心让林家断后,林家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路言钧在宁知棠的掌心里转过脸颊,喉结滚动的弧度伴随着浓浓的叹息。 他说:“我留了手的。”
对上母亲责怪又充满担忧的眼神,这一刻他像个叛逆的孩子从嘴角裂出冷漠无情的笑意。
“我若真要他死,他要进的就不是医院……。”
“而是殡仪馆。”
路母一窒,在胸口紧握成拳的手不停颤动,呼吸更是忽然急促而不稳,成功被儿子气到面部表情扭曲,失去了往日的优雅。
“你简直无可救药!”随之而来的是高跟鞋的声音碾碎寂静,渐行渐远。061、我姐姐怎么样
快出国之际,路言钧简单替宁知棠收拾了几件衣服,事无巨细将她会用到的东西,包括贴身的内衣裤,慢条斯理装进行李箱里,最后才迭了几件自己的衣物进去。
合上箱子的瞬间,他看了眼静静坐在一旁的女孩,忽然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体。
“冷吗?”虽然室内开了空调,可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秋衣。
尽管宁知棠不会给他任何反应,他却找来她平时最爱的羊毛开衫披在她肩上。
发现她的手有些凉后,他又裹进自己掌心里,呼出的热气吹拂在她冰冷的指尖上,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的体温渐渐回暖,贴在脸颊上的手半点不见之前的寒意。
第二天一早,给宁知棠洗漱完毕后,路言钧便带着她去了机场。 司机在前方平稳地打着方向盘,不时看到后座的男人把头靠在女孩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却从不间断地跟她说着话。
而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像极了一个不会动的木偶,既不会对他的话产生反应,连做为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基本肢体动作都没有。
出门前,路言钧给宁知棠绑了个简单的马尾,然而遗漏的那些碎发像在她脸上凝固一般,遮挡住她原本姣好的脸蛋。
他不会编发,之前有想学,几次三番拿她的头发做实验,总以失败告终。 宁知棠嫌他笨拙,手劲更是没个轻重,弄她头发时,总扯得她头皮疼。 还说要给她编辫子,但头发都不知道被他薅掉多少根。
每每这个时候她会气呼呼地打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路言钧重新将她的头发散落,用圈在手腕的头绳给她又扎了个发型。 等一系列的事情做完,看到头发全绑上去后,她的脸蛋全露了出来,再无碎发的遮掩。
路言钧这才满意,他温柔地用手背蹭蹭她的脸,又重新把头靠回她的肩上。
司机在专心开车,通过发现后面跟上来的车行迹有些诡异,想超车又止步不前,不鸣喇叭。
然而他试图甩开而提速,对方也踩下油门,隔了不到半个车的行距,一直以这种不上不下的方式紧紧跟在后面。
“少爷,后面那辆车,好像有些不对劲。”
路言钧自然注意到车外的异状,只当是某个闲来无事的人,试图追尾碰瓷,吩咐司机踩下油门甩开对方。
可后面这辆迈巴赫的车主技术似乎远高于他一筹,无论他怎么变道,提速,对方就跟个牛皮糖一样紧紧跟在他们的车后,怎么样都无法甩开。
即使看不到对方车里的情形,也能想到车主是怎样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把他们当猴耍。
此时距离机场还有一段路程,而起飞时间将近,司机也不想跟后面的人多做纠缠,为难之际只能猛踩油门,不停变道,试图把身后的无赖甩掉。
路言钧眉头忽然一皱,发现不对。
他听觉一向敏锐,察觉到对方忽然将油门踩到了底,来不及低喝一声,车尾便被身后开车的人狠狠撞了上来。
出于惯性,两人的身体皆往前倾去,司机在前方猛打方向盘,车子依然失控地撞向路边的栏杆。
路言钧匆忙护住宁知棠的身体,以自己的身躯做为遮挡,将她严严实实地抱进怀里。
车祸的发生不过一瞬间,刺耳的刹车声贯彻在空气中,翻车后现场硝烟弥漫。
迈巴赫停稳后,车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个恭恭敬敬打开驾驶室的车门。 男人一身白色的风衣,黑色的高领彰显优越的脖子,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晨色里,连衣褶的阴影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压。
在几个黑衣人的簇拥下,他缓步上前,碾过满地的玻璃碎片走到前车后座。
得他命令的下属将宁知棠从昏迷的路言钧怀里刨出。
万幸,路言钧被撞得头破血流,连前车的司机都不能幸免,可被紧紧护在男人怀中的宁知棠却仅仅有些小擦伤,肉眼看上去并没有很严重的伤口。
这个认知让刚刚还紧皱眉头的男人在看到她完好无损后立即舒展而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听着警笛的声音逐渐逼近,男人做为肇事者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一脸玩味的将手中的车钥匙一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银色物线。
“撤。”不过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包裹着冰渣的冷气。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三个西装革履的人同时后撤半步,在他转身之际,毕恭毕敬侧身让道。
一群人又重新返回到车内,在警车来临之际,不慌不忙驾车离开。 在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宁汐语背靠着墙,心疼的目光毫无掩饰的落在宁知棠身上,直到医生一系列的检查做完,这才迎了上去。
“我姐姐怎么样?”
医生回道:“只是一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等护士等无关人员都出去后,宁汐语坐在床头,不过一年未见的姐姐,等到再次见面时,却被路言钧残害到这种地步,当下把男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的心都有。
宁汐语小心翼翼地牵住姐姐的手,像是祈祷一样紧紧贴在自己额头上。 可怜她的姐姐,明明以前这么活泼好动的一个人,现在却变成如木偶般的机器一样,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外露,就连以前充满希翼跟光芒的瞳孔里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死寂。
一个好好的人如今却像个刚苏醒的植物人一样。既不会笑,也不会闹,甚至都不会说话。
哪怕她这个妹妹试图将她从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拉出,也始终看不到她眼神里倒映出她的影子过。
方修谦站在她身后:“医生说她这样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导致。” 路言钧把林萧璟的断指作为礼物送给她,紧接着她从楼梯上摔下去,又看到帮助她的方以然被打伤了腿,宁知棠的情绪本就在这段时间在被路言钧漫无天日的囚禁跟折磨下临近崩溃,眼下,怕是已经精神失常了。
把路言钧碎尸泄愤都不足以表达宁汐语此时心里的怨恨:“他还活着?” 然而面对她说怎么不直接把男人撞死这一诉控,她的表情不得不让方修谦斟酌用词。
“车里还有你姐姐。”
再怎么说路言钧也是他兄弟,撞上去是无可奈何,伤了他也绝非方修谦本意。
宁汐语深吸口气,方修谦因为跟路言钧从小玩到大,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又不是虚设。
不管路言钧做错什么事,他始终会无限包容。
再者方修谦跟路言钧完全就是同类,做事不计后果而又肆意妄为,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都隐藏着黑色的一面。
她盯着病床上一直昏睡的姐姐喃喃道:“你就该下手重点。”
“把路言钧撞死,撞残。”
“最好让他这辈子都躺在床上起不来。”
方修谦失笑,她像是全然忘了她姐姐还在车里,若路言钧死了,宁知棠也不能辛免于难。
因为被男人用躯体死死护住,所以才得以只落了个几处皮外伤的下场。而路言钧身上多处伤口,到处都缝了针。
这事没她想得这么容易,事关路言钧的生死,连他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尽管林萧璟被路言钧打到生命垂危,林家依然犹豫着不敢提出诉讼。 就算宁汐语一心想把这个无法无天的男人送进局子,他背后的靠山实在过硬。
几天前,宁汐语问若林萧璟醒过来对路言钧提出诉讼,即便不能以蓄意杀人为由判他几年刑,是否把他抓进局子里拘留个几天。
然而像他们这个阶层的人仿佛有一套自己的规矩,法律从来就不是能束缚他们行为的理由。
方以然只道:“林家,不会提出诉讼。”
“为什么?”宁汐语无法理解,把林家儿子打成这样?林家这都能忍? 小时候她把同学打了,对方家长都不依不饶跑她们家好几天,又是碰瓷又是勒索。
“因为林萧璟已经醒了。”方修谦耐心解释,“只要他不死,林家就不会为难路言钧。”
这后面牵扯的东西太多,家族的利益,不是她这个年纪或是生长环境能参透的事。
也许在她以前生活的世界里,无意伤人都是一件让她良心过意不去的事,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连蓄意杀人这种事都能被风轻云淡一概而过。
宁汐语没法形容自己心情,自从认识方修谦以后,有太多的事情超出她原本的认知跟三观。
无法把路言钧送去蹲监狱,甚至都没有可以牵制住他的办法,“那到底要怎样,才能把我姐姐从他手上救出来。”
方修谦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很快有了主意:“不能暗着偷,那就明着抢。”
医生已经给宁知棠开了镇定情绪的药,他把人从路言钧怀里刨出来时,男人即使意识崩离,却死不放手。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路言钧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然而重伤的身体却不足以支撑他残留的意识,只能任怀里的人被抢了去。
他看了眼病床上已无大碍的宁知棠,转而对宁汐语道:“走吧。” 依方修谦来看,路言钧大概花不到一分钟时间便能捋清这事的主谋是自己。
062、让我去找她
同样在医院醒来的路言钧,花了几十秒整理出现状。
回想起当时的车祸现在以及紧跟在他们车后的迈巴赫,一场明显带有目的性的追尾,其目标却并不是自己。
路母还以为他醒过来又会控制不住情绪而大吵大闹,被安排好的医生此时已经站在一旁。
若男人醒过来后有任何失控的行为,便将手中的镇定剂随时打进他体内。 出乎她所想,路言钧安静得令人发指,只是将手背的吊针蓦然拔出。 他对从被刺破的针孔里冒出的血珠浑然不觉,染血的纱布一圈圈缠绕在胸前,因为大幅度的动作重新往外渗血,伤口因为突然起身的缘故被撕裂,却察觉不到丝毫痛意。
他在路母愕然的眼神下拖着一副刚经历完车祸的身体,换下病号服,又重新将原先已经满身是血的行头穿戴整齐,安静得如同暴风雪后的初冰。
“儿啊,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你要干什么。”
他这脸色比病房里的墙都要白几分,身体状况根本就不能下床,何况像平时一样活动自如。
他的一切行为在她看来都反常至极,根本摸不清他的动机,就连斟酌用词想劝他几句,尾音都逐渐沉默在他骤冷的神色里。
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恐惧感与日俱增,她觉得很失败,自己生的却无论如何都要负责到底。
他这明显是已经知道这些事是何人所为,又打算去把宁知棠抢回来。 路母无可奈何道:“你就不能放开她一段时间。”
尽管目前这个结果让他现在难以接受,可留在他身边,只会让宁知棠的情况更糟糕。
难道他搞不清楚让她抗拒的源头,自始至终都是把她逼至绝境的自己。 “她是我的。”路言钧抬手整理衣领,并不在意一身的血迹,以及刚被缝合好的伤口。
“就算死——。”喉结碾碎最后一个音节,混着口腔里弥漫开来的血腥。 “也要死在我怀里。”咬紧后槽牙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内比墙上摆动的时钟都清晰。
路母不想放任他再继续错下去,既然好声好气的话他听不进去,“你如果真的想要她死,你就尽管去把她抢回来。”
抢回来又能怎样?能改变现状?
他唯有把她放在身边,24小时看着她,才会觉得心安,他难道不知道,宁知棠就是因为不想看到他,被他伤太深,所以才选择以这种逃避的方式试图将彼此从名为折磨的囚笼中解救而出,让两人的关系彻底画上句号。
而他穷追不舍,哪怕放她有一丝喘息的空间,都不至于把她逼到今天这种地步。记住网站不丢失:hehua n3.c om
不是要让他放手,而是她如果留在他的身边,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你真的要为了一己私欲,把她逼至绝境吗?还是真的要让她死在你面前,你才满意!”
“我没有!”他爱她,路言钧甚至觉得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自己更爱她,可母亲的话却让他认知到了一个无比清晰的事实。
宁知棠只要待在他的身边,病就不会好,那他怎么办?他真的不能没有她。
他只能放任这种既不安又不甘的情绪在心里越扩越散。
短暂的平静过后,他忽然挥手扫落桌上所有物件,玻璃杯碎裂的声音一度将病里的人都吓得身体一颤。
医生更是观察着路母的脸色,在看到她眼神示意后,仍是如雕塑一样屹立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换药的护士端着手里显得多余的托盘,亦不敢上前。
路母担忧儿子的情绪失控会让缝合好的伤口又重新开裂,伤势变得严重。 即使他穿了深色的毛衣,身上的血迹却比原先看着更深,纵然他身体素质再好,也扛不住多处伤口撕裂的痛。
又怕让旁人强行摁住他,只会适得其反。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路言钧听进她的话,没人敢去惹这头因为失控而处在盛怒中的雄狮。
纵然他现在的状态医生护士皆不敢靠近,只有她这个做母亲敢慢慢上前,试图安抚他骤然失控的情绪。
她轻声细语道:“儿子,你听妈说,让她待在方修谦那,未必是一件坏事。”
“待在你身边只会让她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没有让你放掉她的意思,你也并没有失去她。”
“等她病好了,假以时日,你再去把她接回来,妈绝无二话。” “何况你现在伤得这么严重,你能把人从方修谦身边抢过来吗?” 况且她查过了,方修谦之所以对宁知棠格外关照,甚至不惜跟他翻脸也要把人抢走,都是为了宁汐语。
宁知棠待在她自己亲妹妹身边,难道不比待在他身边要好?
“你要真爱她,真为她好,何必因为一己私欲把她强行控制在你身边。” “这样对你,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上次路言钧被迫选择放手,是因为被两个最亲的人背叛,其结果却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整半年,挣脱不开束缚住他的牢笼,有分离焦虑的他,对宁知棠的想念只会日渐强烈,听着母亲说她把孩子打掉这些话,甚至她亲自一笔一划,不过简单划清两人界限的信,在无数个没能逃脱的夜晚,他翻来覆去看了数遍。
那时候的母亲,也是这么跟他说。
但现在对每一个人都充满戒备的路言钧已经不想再相信母亲的花言巧语,这些哄骗人的技巧,也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所有人都在劝他放手,所有人都在致力于把宁知棠从他身边夺走。 路言钧站在背光处,身上都是被浸透的血,胸腹处撕裂的伤,掺杂着断裂的线条,连痕迹都显得狰狞。
每一处缝针的地方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血,苍白的脸上却一点没有被疼感侵占的痛意,只有病态的偏执,强烈的渴望。
跟他此刻的眼神一样,疯狂、扭曲。
就算待在他身边会让她的情况持续恶化,他怕这一次要是放手,就再也抓不到她。
一想到又要失去她一次,这些都不足以构成他对宁知棠放手的理由,哪怕只是短短几天。
他一定要牢牢看着她、抓住她,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
“你干什么!”路母突然吓坏了,她嘴唇发紫,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 路言钧像是浑然感觉不到痛意,在她惊恐的目光下,将自己正在渗血的伤口往外扒得更开,撕裂成更完美的形状,缝合的线彻底断裂,深色的瞳孔晕染成墨,而身体上的痛,却抵不过他心里万分之一的疼。
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让自己一度快昏迷的意识在虚弱中警觉,浑身是血而又强撑着精神死死盯着母亲时,既是呵斥更是威胁。
“让我去找她!”
“妈求你了,你冷静点好不好!”他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为了一个女人疯魔至此。
路母声嘶力竭地道:“你是真的想要逼死她吗!她已经被你折磨得跟个活死人一样了!你真的这么自私?!即便待在你身边的每一刻都让她觉得痛不欲生,你还是要把她强行捆绑在你身边!”
“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的!难道你真的要看她死在你面前你才心满意足?!”
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又何尝不是已经完全碎裂的沙漏。 他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剩余的浮沙,却依然无法阻挡仅剩的感情都在随着时间慢慢溜走。
他抓得越紧,最后的结果反而是一无所有。
听完这些话,本就悲愤交加的路言钧神色更是痛苦万分,身体仿佛脱力般,跌坐回床上,极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这副狼狈的样子。
他抹了把脸,眼眶发红。
也许他自己比谁都明白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已经无法再收场,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宁知棠这副样子同样让他痛苦不已,可抓不住她的这种无力感,更让他来得害怕不安。
他真的觉得自己被抛进了一个深渊,只有无边的焦躁跟恐慌笼罩着他。 让他心乱如麻,甚至每分每秒都在为失去她而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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